当林蔓菁和李凡昌站在林狄雅的身后，看着她收拾办公桌，将电脑和资料放进抽屉的时候，她还是没有等到宋艳茹的通知。
说不失望那是骗人的，但她不想在同事面前表现出这种“软弱”的情绪，一直背对着他们。她锁好抽屉，拿着小包站起来，嘴角已然挂上淡淡的微笑。
“咱们走吧，别让马总等的时间太长了。”
林蔓菁和李凡昌的眼中几乎同时掠过兴奋的光芒，前者是因为又可以蹭吃蹭喝，大快朵颐，暂时逃离一个人的孤独，后者则是因为又可以见到梦中情人。她们争前恐后地伸出手想要拉挡在林狄雅身前的电脑椅，彼此的手差点儿碰在一起。在即将接触的一刹那，她们又不约而同地缩回手，偷偷地觑了对方一眼，原本躁动的心脏跳动的速度又加快了一拍。
趁她们愣神的工夫，林狄雅自己推开椅子，从林蔓菁和李凡昌中间穿了过去。林蔓菁冲李凡昌犟了犟鼻子，撇了撇嘴，不解气似的瞪了他一眼，追林狄雅去了。
为什么那样看我，我做错什么了吗？李凡昌困惑地挠了挠头皮，忽然想起晚上见的人是谁，慌忙从包里摸出一面小镜子和梳子，小心翼翼而万分认真地梳理好有点儿凌乱的头发。
三人走出大厦，外面已不像前段时间那么热了。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李凡昌坐在前面，林狄雅和林蔓菁坐在后面。问过好，李凡昌告诉司机目的地，出租车便汇入车流之中，缓缓地行驶着。
“师傅，您不能不快点儿，我们约了人，赶时间。”
不大会儿工夫，李凡昌就不耐烦了。
“您也看见了，前面这么多车，我想快也快不起来啊。”司机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看都没看发牢骚的李凡昌一眼。“您又不是不知道，每天的这个时间哪有不堵车的？跟您说句心里话，我们司机比你们乘客更烦堵车。现在提倡绿色出行，可您瞧见了，马路上的私家车不仅没少，比以前还多了。您说闹心不闹心？唉，真是闹心啊……”
林狄雅和林蔓菁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窃笑。这位司机师傅实在太有意思了，李凡昌的一句抱怨竟引出一段单口相声。
接下来，林狄雅三人彻底沦为了听众。司机师傅继续发表着他对堵车现象的看法，如今什么人都买车，刚毕业的学生买车，来城市打工的买车，结婚要买车，有了娃要换车……结果呢，私家车越来越多，能不堵车吗？他还感慨以前开租车是让很多人羡慕的职业——因为收入高，现在呢，即使每天天一亮就出门，晚上十一二点回家，累得腰酸背痛，落个腰间盘突出的毛病不说，还挣不了几个钱，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能说会道的李凡昌在司机师傅的面前彻底败下阵来，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好在这位师傅说话诙谐幽默，她们三人听得倒也津津有味，一点儿没有感到厌烦。
好不容易驶过拥堵路段，司机师傅陡然沉默下来，猛踩油门，出租车有如一条出海的蛟龙，飞速的行驶在开阔的马路上。
不愧是老司机，比我开车溜多了。李凡昌斜眼扫了一眼专注开车的司机，举起手抓住了车顶上的拉手，身子靠在椅背上。林狄雅和林蔓菁看着李凡昌胆怯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又笑了笑。
出租车终于抵达马悦云订好的酒店。缓了五秒钟，李凡昌才回过神来。他拿出手机，扫码支付了车费，向司机师傅道了声谢，一行三人下了车，朝酒店大厅走去。她们一进门，门口的服务员立刻向她们表示欢迎之意，然后问有几位客人用餐，可曾预定了。李凡昌说出马悦云告诉他的房间号，一位面容姣好的女服务员马上赶过来，说了句“我带你们去”便领着她们朝里面走去。
服务员轻轻地扣了扣红棕色的木门，里面传出一声模糊的“请进”。服务员轻轻地推开门，微微弯下腰，做出请的手势，请林狄雅三个人进去。心急的李凡昌一马当先冲了进去，林狄雅和林蔓菁相视一笑便跟了进去。服务员轻轻地关上了门。
“林总，好久不见，我都想死您了。”
穿着恨天高的马悦云一溜小跑来到林狄雅面前——速度快得吓人，一把握住林狄雅的双手，仿佛多年没见的老友久别重逢。被意中人忽视的李凡昌有些尴尬，他抬起手就要挠头，然而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放下了手。林蔓菁偷眼看着李凡昌发窘的样子，偷偷地笑了。
“你好，马总，好久不见。”林狄雅微微一笑，跟马悦云打了招呼。
“来，林总，里面请。”
马悦云挽着林狄雅的胳膊，两个人一起朝那张可以容纳十多个人的大桌子走去。这时林狄雅已经越过挡在前面的李凡昌，看见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等她看清那人的模样，她的身体轻轻地晃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马悦云觉察到林狄雅的异样，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心说难道她认识我找的人，但就算认识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强烈吧？她马上露出热情的笑容，打着圆场。
“瞧我这记性，一见到您，我差点儿把正事忘了。”她朝那个人招了招手，“晓明，过来，这就是我给你说过很多次的林总，林狄雅。”
没错，那个让林狄雅站住不动，身体发颤的人正是有段日子没再骚扰她的顾晓明！
“狄雅，没想到马总嘴里的林总是你啊。早知道你是马总那个项目的投资负责人，我就走走后门了。嘿嘿——”顾晓明笑着走过来，站在林狄雅的面前。
“晓明，你认识林总？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马悦云愣了一下，质疑的目光里透着些微不满。
“这可不能怪我，马总。”顾晓明摊开手，耸了耸肩膀，露出比窦娥还冤的表情。“您一直说投资负责人是林总，但从来没有说她的姓名，我又怎么能想到您说的林总是我的好朋友林狄雅呢。”
马悦云眨了眨眼睛，眼珠转了转，再次露出熟稔的笑容。“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那什么，林总，咱们别站着了，坐下说？”
林狄雅皱起了眉头。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当着这几个人的面告诉顾晓明她和他不是朋友，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但潜意识飘荡着一个模糊的声音阻止她不要这么做，她没时间思考为什么不能，于是在马悦云的邀请下，坐下了。
“晓明，过来，挨着林总坐。”马悦云把顾晓明叫过来，示意她坐在林狄雅的右手边。而她自己呢，则坐在了林狄雅的左边。“林总，我现在让他们上菜，咱们边吃边聊？”
脑子里有些混乱的林狄雅机械地点了点头。马悦云拿起一个仿佛遥控器的设备，按了一下。不到十秒钟，就有人敲门了。
“进来。”马悦云侧着身朝门口喊道，吱——，一名服务员出现在房间里。“上菜。”马悦云利索地打了个响指，姿势洒脱而潇洒。
“好的。”服务员点点头，弯着腰退了出去。
目光一直跟随着马悦云的李凡昌被她的身姿吸引，痴痴地望着她，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酒未喝，人已醉。
“林总，今天请您过来一起吃饭，一是咱们好久没聚了，二是想让您帮我看一看王覃宇的替代者。没想到，晓明竟然是您的朋友。早知道这样，当初招他的时候，我就不用一层一层的考核了。”
马悦云的话里有话。做为一个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在顾晓明喊出林狄雅名字的刹那，她的心中就升起了怀疑——他会不会是林狄雅有意安排到自己身边的人？这会儿她以退为进，表面是向林狄雅卖人情，实则想想看看林狄雅怎么解释这个问题，想看看林狄雅方才的表现是不是装出来的。
“马总，事先我根本不知道您找的王覃宇的替代者是顾晓明。”这次林狄雅没有听出马悦云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澄清她与顾晓明的关系。“我跟顾晓明只是认识，还谈不上朋友。”
林狄雅说话的时候，马悦云表面上笑吟吟的，实际上没有漏过任何细枝末节，林狄雅说话的语气和表情被她瞧得一清二楚，真真切切。莫非她真的没有安排顾晓明到我身边？可是为什么我感觉她和顾晓明的关系怪怪的，就像……就像一对分手后仍在置气的情侣。她们该不会真的有过那种关系吧？
想到这里，她悄悄地觑了一眼林狄雅，发觉她面无表情，冷若冰霜。马悦云越发肯定她的猜想了。
这么想的不只马悦云一个人。除了心思全在马悦云身上的李凡昌，林蔓菁也觉察到林狄雅和顾晓明关系的微妙。男方亲切地直呼女方的名字，女方却说与他只是认识，根本不是朋友。这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吧。
五个人中，唯一冷静且知晓全部内情的顾晓明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乐开了花。
你不向马悦云推荐我，我就以应聘求职的方式找上她，而且我要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我之间有某种亲密的关系。林狄雅啊，林狄雅，最后你还不是被我顾晓明拿捏得死死的？
林狄雅烦躁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