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子一大早就赶回澶州城,天还是蒙蒙亮,扶摇子干脆施展飞腾法,四十五路山路,一盏茶就到了城门口。扶摇子还亮了一招“全真穿墙术”,这不是为了炫技,是他实在没脸打扰守城的士兵。驿馆的门刚刚开放,杂役出来倒脏水,正在泼水,看到扶摇子进来,无疑看到鬼一样,连盆一样扔出去,陶制的瓦盆啪嚓一声落地,惊动了好多人。
人们都出来,看到扶摇子同样是惊慌,一直目送扶摇子回到自己的屋子。扶摇子回身看看那些注视他的人,也没话可说,把径直门关上了,上了门闩。那一院子的人这才散去,窃窃私语。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又惊又怕,昨天扶摇子一大早就去了瑕丘,一天一夜都没有消息,直到今天早上才出现,而且也不像是大战狐妖凯旋而归的样子。
扶摇子倒在床上,盖着麻布的被子,新里新面的被子柔软温暖,但是他还是无法入睡,虽然头晕,还是心潮澎湃。这是自己加入华山仙剑宗第一次单独公干,四个师兄肯定是降妖除魔,大显身手,可是他呢?一踏进澶州地面,不能没伤妖怪一根毫毛,先是被妖怪救了,又是不明不白地被妖怪宴请两顿,妖怪凭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自古正邪不两立,可自己见到那婴宁怎么就恨不起来?上次遇到水妖莫愁的时候,大师兄玄机子就这样,连话都不会说。这话传出去,华山仙剑宗就无法立足了,个个都是色魔转世,好好的恋个凡间的女人还好,可偏偏是妖怪。华山五子说起来好大的名头儿,可真正呢?真正就靠手里的华山剑吗?武力可以解决一切吗?妖为何是妖,魔又如何成了魔,当今天下群妖并起,绝不是五个年轻人,再加上师父长山可以一气荡平的。即使是初生牛犊,扶摇子心里也悲观起来。
扶摇子就这么自责着,眼皮开始打架,不多时就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外面的人声鼎沸吵醒了,很嘈杂,好像数以万计的人都在喊。他坐起来侧耳倾听,这次听到了,人们再喊:“杀死妖狐,跟它拼了,把它碎尸万段。”扶摇子第一个念头就是出事了,他起身下地,刚要冲出门去,这时候他的门被很礼貌地敲响了,敲门不是砸门,有节奏,而且声音不高不低,既能让人听到,又不让人受到惊吓。
扶摇子开门,外面站着节度使衙门判官吴奋,还有另外一个参军,恭顺礼貌地候在门口,后面跟着两个差役,前面的一个手里拎着大食盒,后面的那个杂役,提着两只酒篓,里面装着深釉酒坛。吴奋满脸掬笑说:“上差醒了?”这时候扶摇子发髻蓬乱,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不是待客的状态。扶摇子还是把他们让到屋内,他到里间洗脸整理衣服。吴奋更是高喊:“老六,快给上差更衣!”杂役跑进来忙前忙后,束发穿衣,扶摇子从来没受过这般待遇,不让人劳动还不行。
扶摇子焕然一新,出来之后,看到酒宴已经摆好,银质的酒杯闪闪发亮,温酒的小炉里面的银屑炭还在发出暖暖的“毕博”声,肥瘦相间的羊肉手把,烤的椒香酥脆的胡饼和香气四溢的汤饭,还有几盘凉菜。判官和参军一左一右伺候扶摇子,扶摇子受宠若惊,又心存疑虑,忐忑不安地在吴奋的邀请下坐在酒案前。参军和判官一人满酒,一人布菜,让扶摇子十分难受,还是喝了几杯。外面的人们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扶摇子实在憋不住了,他说:“吴大人,这是干什么?没来由地请我吃酒,我可受不起。”吴奋忙里偷闲,又给扶摇子把酒倒上,那参军就把羊肉递到扶摇子的嘴边。吴奋说:“上差客气,您受得起,您可是我们澶州城的希望,大救星!”
扶摇子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狐妖又进城了吗?怎么还有心思吃酒?”那参军说:“昨夜狐妖又进城来了,吃了西街周善的一户百姓的幼子,还顺带杀死他家赖以生存的耕牛,今天早上一看,那真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啊!今天早上周善媳妇儿也上吊死了,这一家人就这么散了,周善两口子好人哪!那狐妖真残忍!上差,这粗粗算来狐妖已经害死澶州城里人命十几口之多了,还不包括那些城外的孤魂哪!。”扶摇子一听就血灌瞳仁,义愤填膺,一拍桌子说:“那就捉妖,我跟那狐妖势不两立。”那参军和吴奋一起跪倒在地,说:“上差救命,大侠救命,全城就指望您了。”扶摇子总思忖哪里有些不对,他随口问了一句:“澶州地面上有几个妖怪?”参军和吴奋都愣了,然后说:“大侠说笑吧!一个狐妖就够了,再多来几个,我们都活不了了。”
这时候一个官差跑进来,大喊:“大人,百姓都要求见上差,在驿馆门口跪了一片,轰都轰不走。怎么办?”扶摇子一听,赶紧起身说:“怎么能让百姓跪等?!快带我去!”那参军和吴奋互相交换一下眼色,吴奋说:“大人可吃饱喝足了?”扶摇子急切说:“快带我去!”
大门外,乌泱泱都是百姓,前面一片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后面是年少青壮,再后面是少年儿幼,大家都跪倒在地,呼天抢地,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怀里抱着一具血糊糊的尸骨,看上去尺寸不大,应该是个孩子。中年人已经头破血流,浑身泥土,他正对着天哀号:“老天爷呀不公啊!我周善敢说乐善好施,惜老怜贫,为何让我家破人亡!狐妖啊,我日你祖宗,你干脆把我也杀了!”
扶摇子看着这幅人间惨剧,哪能不热血沸腾,哪能不气贯长虹?!他大喝一声:“大家莫惊,我乃华山仙剑宗扶摇子,大唐捉妖队官差,我立下毒誓,若不斩杀妖怪,为惨死百姓报仇,让我不得好死!”周善说:“大家给我做个见证,如果大侠能杀死妖怪,为我家人报仇,我愿意以全部家产相赠,决不食言!”扶摇子刚要说话,被那参军把话抢过去。
参军朝着百姓喊话:“大家听到了,上差已经发毒誓除妖,请大家散去,等候好消息!昨天大侠与狐妖大战,刚刚回来,莫要搅扰大侠休息!散去,散去!”
百姓们都是善良的,有了盼头儿,大家都散去了,周善也在大家的搀扶下悲伤离去。吴奋把扶摇子让到屋里,屋里多了好几个大箱子,黑色的箱子,上面打着澶州节度使的印章。吴奋喝退了所有的差役和杂役,连那参军也知趣地借口如厕遁去了。温酒的小炉里余炭仍为燃尽,酒壶里的酒温度正好,吴奋倒了一杯酒给扶摇子说:“上差,既然除妖决定已定,那您是什么想法?”
扶摇子一时间没想明白,糊涂着说:“想法就是尽快杀妖除害!”吴奋如梦方醒,猛点头说:“对,对对,尽快!”他把那些箱子的盖子,都依次打开了,扶摇子瞟了一眼,就吓得胆战心惊。几只大箱子里满满放着数不清的金饼,估摸一下,十万金肯定是有了。扶摇子变了脸色说:“吴大人,这是......?”吴奋说:“恕罪,恕罪,这是王大帅的意思,也是澶州百姓的意思!”扶摇子吃惊地说:“这金子都给我?”吴奋谄笑的小眼儿眯成一条缝说:“当然,这是您的钱!”扶摇子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为什么?”吴奋说:“呵呵,这是循例准备的,您为澶州杀狐妖,我们一点儿都不表示,显得太无礼了。这些钱是一点意思,除妖后另有谢仪!”
扶摇子大吃一惊,在郭北镇也降服了水妖,却没人提这些。他有所不知,本来也是有的,在庆功宴后,当地官长也是有敬献的,可他们风卷残云一样离开了,寻常人怎么能追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