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盛听到平隆说那个图案是容府的族徽,心下就都明白了。黑牡丹族徽肯定是之前那个半大老头弄出来的,而那老头是平隆派去的。这显然是要等到各方势力都关注了这次金悦客栈的爆炸后,又让大家都知道是容府下的手。如果说主犯是容府其他人物,怕是难以令人信服,毕竟容府这么大的势力,做事不会如此肆无忌惮。但如果说是容府的九姑娘容秋泉干的,那么一般人就会信个大半了。因为,光卫城一害容秋泉的恶名可不是随便成名的啊。
贝盛了然后问道:“所以你还派了几个人盯着容秋泉?”
平隆一笑:“没几个。只不过是守株待兔,她不出来就算了,只要她到街上,那么起个哄抓个现行栽个赃就都给她配齐了。”
“这……容大哥作为容府的人,平大哥这样做会不会有点……”贝盛想到了容长以及那天嵌有天地玄关核的大老虎。
“过分?不至于。”平隆摆手一笑,“多大点事啊,就算现在做实了是容家的人闹的事,等他们摆平一下,也能把黑的洗成白的。至于容长,他最多在心里骂我两句。”
贝盛点点头。
又听到平隆说:“我是要测试一下,那个万和教宗有没有精力分身出来管这件闲事。”
贝盛这才想通平隆如此行事的原因。他看向从不同方向往金悦客栈赶去的人流,想到光卫城中的多方势力,为自己将来如何在这光卫城定居有点发起愁来。
这个时候,在离爆炸点直线距离不远的一间客房里,容府九姑娘容秋泉已经闷声发愁半晌了。距离爆炸发生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本来她还存些侥幸心理,那就是——可能那个小乡巴佬运气特别不好,遇到金悦客栈有什么可以促进爆炸的东西一起被引爆了。然而,当看到在空中炸出了一个黑牡丹的大烟花后,她双腿一软,呆呆地坐到了椅子上,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等缓过劲来,她清醒了不少,直到这时她才相信,那小乡巴佬绝对没死,说不定还躲在暗处偷笑呢。而她自己呢,却是被实实在在地摆了一道。可是,一个外乡人怎么会知道她们容府的族徽是黑牡丹呢?就算知道,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找来制作烟花的匠人搞出这么大一个烟花?思来想去,她就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这事和那个教中罪人平隆八成脱不开关系。对此,她当然很生气,但现在局面这么被动,她又如何能为自己出这口恶气?没有办法,她只能闷坐着。
容秋泉的那些手下,平时有不少馊主意和一肚子坏水。今天碰到这种事,却是一个都不敢提意见了。这个局势,要他们来帮忙破局,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
与这个空间里的寂静形成巨大反差的是,街面上的骚乱和嘈杂。水龙队和巡逻队的大队人马已经抵达爆炸点附近,因为人马太多,一直绵延出去很远,已经漫过了容秋泉他们暂住的客栈,还往后延了一条街。街上人头攒动,多声部的交谈声飘进容秋泉他们的耳朵里。
“这容府的人也太嚣张了吧。杀人灭口也就算了,还搞出这么大的爆炸。就怕人不来查?”
“搞出大爆炸也算了,还挑大白天的,太高调了。”
更有犀利者,直接说:“能干出这种事的,我猜也就那个容九姑娘了,有脾气没脑子啊。”
还有自认为洞察一切者说:“你们晓得什么。他们容府既然敢把这么大的客栈炸了,还要放个烟花耀武扬威,那么你们说的都不算事。人家这肯定是谋划已久的。看着吧,后面肯定还有大动作。就是不知道这间客栈属于哪一方势力?”
……
听到街上人对自己的议论和讥笑,此刻的容秋泉已经没有心力再去一一报复回来。她坐在椅子上,贝齿紧咬,双手紧紧握拳,由于力道太大,关节发白,长长的指甲陷进了皮肤中。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这时,突然有敲门声从客房外响起。
“谁?”一个手下警惕地询问。
房间里的众人也皆是一惊。这里不乏练武已久的人,他们对外界环境都保持着十二分的警觉,尤其是当下面对如此不利的环境,他们更是有点草木皆兵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们竟是谁也没有在敲门声响起来前听出有任何人在靠近他们的房间。
“九小姐,我是来送衣服的。”
外面的声音,听在容秋泉的耳朵里有几分熟悉,却是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声音。犹豫了片刻,容秋泉使个眼色,随从都心领神会,一人去开了门,其他人都做着随时应战的准备。
房门开处,一个黑衣人拎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对着容秋泉行了个礼道:“九姑娘,是容会长派我来的。我找了好一阵才找到这里。这是容会长让我带过来务必让大家换上的衣服,大家换好后,就跟我走。”
“容会长”,这个称呼只能是指的容长了。提到容长,容秋泉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他就是容长身边的几个心腹之一,只是平常都是黑袍遮身,今天穿得这么普通反而人不出来了。
“那个……容会长知道我们这边的事情了吗?”
来人微微点头:“是。容会长说,为了免得再节外生枝,请您尽快易装离开这里。”
容秋泉无奈,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可行了。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赶紧回容府避避风头。尽管她也料到,这次闯出这么一个大祸,等回了家,老爸肯定不会轻易饶过她,怕是要禁足个几个月了。
不过,她不死心,还是询问了那个外乡人盛野的情况。来人说虽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发生爆炸的房间里没有人。而且店家说那人提前结算了房钱,是付到明天的。说完,来人还补充了一句:“容会长让我说明,以上是他让我转告的原话。他还让我转告最后一句原话:请九姑娘在这件事上就此打住。如果再多纠缠,怕是没人保得住你。”
容秋泉听了,知道这必然是容长的原话,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又不敢回嘴。她现在方才愿意相信盛野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分明是在给她下套。想到那小子当时淡淡的冷笑,容秋泉现在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与容秋泉拥有快捷的信息源不同,鱼一尘的人际圈子极为狭窄,消息也极为闭塞。对于金悦客栈发生的爆炸,她也是在听到城中一声巨响后过了一刻钟才从郝叔那听到爆炸发生的确切位置的。
当时,鱼一尘正和郝叔的老婆——赵婶在研究如何处置她们在打扫厨房时发现的灶马。一头一脸的灶灰蒙在鱼一尘的脸上,她说灶侧灶马,是个好彩头,有“足食之兆”的意思,所以别去动它。而赵婶喜欢干净,看到这种乱七八糟的虫子就想都赶尽杀绝。两人谁也不让谁,最后闹到郝叔面前,让他下个定论。
郝叔一个打铁的粗犷汉子,哪里关心厨房多只虫子还是少只虫子。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叽叽喳喳要他选边站,吵得他脑仁疼。
平常情形,郝叔基本上是站他老婆这边的。赵婶虽叫赵婶,却比郝叔小好多岁。郝叔成家晚,赵婶又为他生了个大胖儿子,对娇妻自然是宠让有加。不过,今天情况有点特殊,之前鱼一尘来到店里时情绪低落,双眼红肿得像个桃子,泪水和尘土混在脸上,样子很是惹人心疼。不用说,一尘肯定在外面受了委屈了。至于受了什么委屈,他们都能猜到三四分。郝叔自认没本事替一尘出头,那就只能安慰她,至少不能让她在他家再受委屈了。
看到郝叔递过来的眼神,赵婶也想起了这茬,正想着说些什么话让让一尘。突然间一声爆炸声响起,弄得他们三人都是一脸迷茫。
“这,是打仗了还是地震了?”鱼一尘首先发问。
郝叔走出了大门,四处看了一会,发现内城的一个方向正在往天空冒着黑烟,他猜测道:“看样子是光卫大街的方向。”
赵婶和鱼一尘也已出来,站到了郝叔的身边。听了郝叔的猜测,鱼一尘心口一紧,语带颤音地问道:“会不会是……金悦客栈的方向?”
“这么说来,真的差不多就是那边……”郝叔说完看了眼脸色煞白的鱼一尘,惊道,“一尘,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鱼一尘并没有听进去郝叔的话,她的眼前回现的是哪个跋扈的容秋泉的恶狠狠的眼神。耳边充斥的容秋泉说的最后一句话。容秋泉说的是不找她鱼一尘的麻烦。但是,她没说不找那个叫盛野的少年的麻烦啊!怪不得她之前就觉得容秋泉的行为有点古怪,原来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要报复盛野了……
“一尘,一尘!”
鱼一尘终是在身旁两人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僵硬地一笑:“没什么。我就是有点累了。叔,婶,我能不能在这坐着休息一会?”
“当然。”
郝叔搬了把凳子让一尘坐下。鱼一尘抬头盯着远处的天空。赵婶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这么呆呆地站在一尘身边陪着。郝叔把赵婶拉进了门里,说他猜一尘心里肯定有事,还是让她一个人静一会。然后,他们就把还没打扫完的地方继续打扫。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并不十分响亮的“嘭”的声响在耳边响起。一朵黑色的牡丹随着烟花爆开,绽放在了空中,代替原先的黑烟成了吸引眼球的焦点。原本在心中反复安慰自己“这只是巧合,只是我想多了”的鱼一尘,因为这陡然出现的奇怪烟花而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腾地站了起来,顾不得久坐发麻的腿脚,踉踉跄跄跑进屋找来郝叔分辨那个黑牡丹的含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黑色牡丹是光卫城容府的族徽。”
容家……真的是容秋泉!那么,金悦客栈中被炸的就是……想到这里,鱼一尘面如土色。
“一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那边的爆炸与你有关?是……有鱼府的人在场吗?”郝叔终于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免担心起来。
鱼一尘没有回答,心痛和自责死死抓住了她,她只有一遍遍地重复:“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见沟通无果,郝叔让赵婶带她去房里休息,还让赵婶给一尘弄一副安神药服下。
“什么安神药?”慌了神的赵婶记性也不好了。
“就是你前几天送狗子回娘家后去城里看了大夫抓回来的药啊,不是还有盛吗。”郝叔皱着眉头交待着,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远方天上渐渐变淡的黑色牡丹图案,双手不禁攥得紧了。
赵婶一拍脑袋,连连“是是”地答应着,扶着如同失了魂魄、手脚冰凉、只管自言自语的鱼一尘往后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