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方才所说,本宫也是知晓的......”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南后步履从容地踏入院中,一派威仪。众人见此急忙俯身下跪问安。南后抬一抬手,众人缓缓起身。“母后......”见母后前来,我不禁喜出望外。母后对着我温柔一笑。
“母后是如何得知此时我殿中情形的?”我正纳闷,转眼便见管公公与珠儿纷纷对着母后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的神色似乎只有母后才读得懂。母后亦对着他俩点头示意。我心了然。
南后道:“本宫听闻今日公主这栖兰殿格外热闹,闲来无事,便也来凑一凑。”南后轻描淡写地说着,面上却格外地严肃,皇后威仪面前,众人皆不敢出声。南后望着众人,转了一圈,走到苍术面前,道:“国师大人今日好生威风,带着这么多人前来栖兰殿兴师问罪,呵呵,可问出什么了么?”众人皆听出南后言语间流露出对国师的极大不满。苍术闻之即刻俯身拱手,“回皇后娘娘,老朽今日得陛下指令,前来搜查,目前还在问查之中。”
“既是还在问查,国师方才怎就三言两语便定了公主毒害陛下之罪?”“呃......这......”苍术显然漏算了南后这一步,南后的突然而至让他措手不及,无法招架。显然,南后亦是已全然知晓了此事。
“国师,你可知我北国历朝历代的宗条律法?”不等苍术作答,南后又一问,“你还可知在这宗条律法当中,是如何进行审讯的?你此番浩浩荡荡带着众人前来,这声势确是不小,可未经任何讯程,只是仗着些许声势就私下定论......”南后一语至此,随即望着众人大袖一挥,字字铿锵,“本宫定不容!”众人眼见南后动怒,都吓得慌忙下跪道,“皇后娘娘息怒。”
南后并未理会,继续道:“公主年幼,确有莽撞、礼数不周之时。然公主乃我北国之嫡公主,身份高贵不可亵渎。国师若是一心想要为陛下分忧,那么依着我北国历朝历代的律法,审讯皇亲国戚者,必跪之。从头至尾不可起身。”说着南后目光凛冽扫过苍术:“可据我所知,国师方才质问公主之时,不但未遵循此条例,反而颐指气使,咄咄逼人,既无听审,也无核实,全凭一张口一张一翕、巧舌如簧。你这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伎俩倒还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苍术双手握得越来越紧,面露愤恨,却也不敢多言。
南后转过身,对着苍术,继续不依不饶道,“我且问你,你既说是得了陛下指令,那陛下可曾授意于你这般目无尊卑,不顾人臣之道?若是本宫今日未出现,你是否还要对公主屈打成招?你这分明是陷陛下于不义!”苍术一旁听着早已是汗如雨下,“老朽......老朽方才只是一时心急,确是僭越了......皇后娘娘恕罪......”“念你今日初犯,从前亦对我北国有功。本宫念及你以往的功劳,今日便不予追究。还望国师今后尽到人臣本分,好自为之!”
南后于众人之前这般得理不让的训斥苍术,无非是要杀鸡儆猴,让众人有所忌惮,日后才不敢妄言妄行。宗子言望着南后这个北国最权威的女人,“母仪天下”四字,舍她其谁。
管公公也终于暂时安下心来。在他心中,皇后娘娘总是可以力挽狂澜。管公公走上前去对着南后一拜,道:“老奴这便带着众人先行退下了。”南后点头。随即管公公拉一拉苍术的衣袖示意他也一同退下,苍术心中不满却又无法再有所表示,又望了我一眼轻哼一声便也退下了。
母后一脸疼惜地搂过我,“兰儿,母后知你今日受了莫大屈辱,母后定为你讨回。母后这便去见你父皇,我倒要看看,他这个亲爹是如何被猪油蒙了心。”“母后......”我欲言又止。“兰儿,你莫怕,你要相信自己!你便是这世间最美好的......”我听闻望向宗子言,母后的话竟与他说与我的同出一辙。宗子言对我点点头,我对着母后亦郑重点头:“好!”
山雨欲来风满楼,我望着母后离去的身影,“也许......此次,我真的在劫难逃......”
从栖兰殿走后,南后转眼便进了御书房。
“陛下......”见皇后进来,宇帝全然没有了以往的热情,只淡淡嗯了一声。“陛下......臣妾方才......”南后急于开口,宇帝却一把拦住:“朕知你要说什么。”“嗯,陛下知道了也好。”南后此刻反倒气定神闲。“你......你为何啊?”宇帝对着南后蹙起眉头不满道,“你明知国师是奉了朕的旨意前去搜查,你却......唉......”宇帝重重地一甩手。“为何?陛下问臣妾为何,臣妾也想知道陛下是为何?兰儿她到底做了什么,让陛下狠心至此,就这样放任那老匹夫于众人面前这般羞辱我们的女儿,你可见苍术当时那得意洋洋之色,那般地轻视、践踏着兰儿身为一国嫡公主的尊严。兰儿她自小便要强,若不是臣妾今日前去,你让她一个弱质女子今后如何于人前自处?”南后心痛地说道。
“兰儿,兰儿,你就知道你的兰儿,你可关心过朕?从你进来到现在,你可曾问过朕一句?你方才既已去了栖兰殿,定是已知晓了一切,却未见你问候朕一句现下身体如何,只是一味质问着朕为何让你的宝贝女儿受了委屈?!”
“我......”此时的南后确是一心挂念着兰栖而疏忽了宇帝。南后走上前轻轻抚上宇帝的后背,“哼......”宇帝依旧气恼的走向一旁。
“陛下......”南后柔柔开口,“臣妾此前来也正是要为陛下铲除异己,揪出那真正的幕后黑手啊。”宇帝转身,“哼,拜你的宝贝女儿所赐,朕怕是等不到这幕后黑手出现了。”“陛下,您难道还在怀疑兰儿不成?”“不是怀疑,是肯定。所有的时间与物证都已对上,除了她还会有谁?!”“陛下......”
“淮月啊......你如今还未看清楚么?如今出现在你我眼前的早已不是咱们的那个兰儿了,她是妖是魔都未可知,也许咱们的兰儿早已命丧她手,现在的兰儿不过是个妖孽,要至朕于死地的妖孽。”宇帝说着,望着南后继续道,“淮月,若再这么放任下去,你就不怕终有一日会失去朕么?”南后眼中溢满了泪水,“陛下,如若这宫中真有妖孽要害陛下,臣妾定然第一个挺身而出挡在陛下身前,绝不犹豫......”
闻此宇帝目光渐渐温和下来,拉住南后的手,“淮月......”“陛下,如今是有人存心要害我们的嫡公主啊,臣妾虽然不知此人是人是妖,但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也许他真正的目的并不在兰儿,兰儿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南后走过去,“他真正的目的也许是我北国......”“哈哈哈......”宇帝闻之一阵大笑,“皇后此番也太杞人忧天了吧,想我北国立国百年,根基稳固,岂是一朝一夕便会覆灭的,皇后你着实是多虑了。”
“陛下细想,若非这是个早已编织好的阴谋网,为何事事皆如此巧合?在时日的拿捏上也是分毫不差......”“皇后说来说去,无非还是在替兰儿解围......”宇帝哑然失笑,“朕知皇后的一片为母之心,可养虎为患,那妖孽若是还心存一丝一毫你我对她的养育之恩,朕如今也不会被她所害。”“陛下此言差矣,若是兰儿真为妖孽,有害人之心,为何从前的这么多年,不见她下手,反而偏偏等到如今?”南后仍旧据理力争。
“从前......呵......从前她还小,羽翼还未丰满,如今却是长大了,能力也自是蓬勃滋长......”说着眼中闪过惊恐,对着南后继续道,“淮月,你有所不知,半个月前的十五月圆之夜,朕亲眼见到兰儿于栖兰殿的上空飞舞,且周身都围绕着光怪陆离的流光,甚为诡异......朕还听到兰身妖心,祸国殃民两句真言传入耳畔。”说着似又想到什么,“哦,管公公,管公公当时也在场,他也看到了......”
“不仅如此,国师那日还将似莲石所保存的画象施与朕看,兰栖从小到大所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异象,朕皆一一看了个遍......此景象管公公也看到了......”“国师,又是国师......”南后暗道,随即略有质疑的望过去,管公公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又如何?”南后淡然一语,一副参透一切的模样。“那又如何?”宇帝对南后轻描淡写的反问甚为不满,不禁瞪大了眼睛,“若是寻常之人,怎会有这样的异能显现?若非她身有异能在那夜被朕无心撞见,定是与人识破心有不安,那妖孽便恼羞成怒,这才对朕下此毒手......”“陛下,此事也太过巧合,定是有人早已布局,一心嫁祸兰儿,好让陛下从此与兰儿间生嫌隙。陛下,英明睿智如陛下,您难道就看不出来么?切不可中了他人圈套啊......”南后字字恳切道。
“皇后方才也说兰儿不过一介弱质女流,既然如此,何人要嫁祸与她?又为何要嫁祸?如此处心积虑地去害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有何意义?你要朕怎么相信?”“陛下不信臣妾之言......至少,至少也要相信臣妾的为妻之心啊......”南后一脸伤痛,对着宇帝道:“臣妾只有稷儿与兰儿这两个孩子。我们的大儿稷儿,陛下说男孩子就要多加历练,所以在稷儿十几岁时便被送去边关磨砺。臣妾日日思念却不得见。可臣妾想,稷儿是长子,又是嫡子,必然有他的职责在身。于是,这么多年的思子之情,臣妾也忍了……如今,臣妾膝下就只剩兰儿一人,难道陛下也要夺去么?想当年,臣妾与陛下日盼夜盼,才终于得偿所愿。臣妾更是十月怀胎,历尽千辛万苦才生下了兰儿......她是你我的骨中骨,血中血......骨肉亲情怎可作假?陛下当年要护我母女周全的誓言犹在臣妾耳边,难道陛下就已忘记了么?”
宇帝缓缓转过身,“皇后啊,当年有了兰儿,朕自是满心欢喜。可那时又怎知兰儿今日会化为妖异?她那些个异能......”宇帝说着轻叹了口气,“既是我们的女儿,为何不见你我有这飞天之术?”
“身有异能就一定是妖么?为何不能是神?是仙?陛下,为何您从未想过我们的女儿或许是个仙姬?”“对对,皇后娘娘此言有理,咱们的公主或许真就是一位九天仙姬呢。”管公公闻此急忙开口附和道。宇帝一眼扫过去,管公公不敢再言语。“仙姬?皇后果然好思想,想来你我一介凡躯,却生了个仙姬女儿?呵呵,皇后也太会说笑了。”宇帝连连摇头。
“既然陛下与臣妾皆一介凡躯,定然生不出仙姬,为何就能生的出妖异?”此言一出,连管公公都不禁默默地对着南后伸出了大拇指。宇帝亦被堵得一句话也接不上。南后又欲开口,宇帝大手一挥,“皇后若是还要替那妖孽求情,大可不必,此事无需再议。”随之又转身对着南后继续道,“明日,朕会下一道圣旨,让国师拿着圣旨再去搜查。”“陛下......”南后惊的闭口翘舌,原来他的陛下早已做好了打算......为何会执着至此......
“也许朕的性命于皇后来说远不及那个妖孽在皇后心中的分量,既然如此,朕只能好好的为自己做一番打算了。若是搜的出解药自然是好,若是搜不出......”宇帝目露凶光,“朕也绝不让她好过。”
恩爱夫妻两不疑。南后望着眼前性情突变的夫君,竟觉如此陌生,他还是那个与自己相伴多年,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的夫君么?如今自己的话,他竟是一字也听不进去了。而他心心念念要对付的“敌人”......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南后悲伤的面庞亦难掩失落,眼中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当你发现人生的苦痛与荒谬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就该知道眼泪并不是对付它的最好办法。只要不是从自己的眼眶里流出,便可以假装永远都不知道那会有多苦涩......
(第四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