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琉璃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帕子,将帕子层层打开,一撮褐色粉末现于眼前。“这是什么?”众人狐疑问道。苍术用手指沾了一点细细查看着,宗子言也上前对着粉末嗅了一嗅。这是......“化骨散!”宗子言与苍术齐齐脱口而出。“化骨散是什么?”我问。
未等人作答,琉璃接着道,“这是十日前奴婢在公主的被褥下找到的,当时并不知是什么,只是好奇公主为何要将这粉末放于此处,心中甚是疑惑,便将此粉末悄悄留了下来。如今爆出陛下中毒一事,奴婢联想起这粉末,心有不安,这才拿了出来。原来这叫化骨散......”
苍术听闻更是一脸惊愕,随后神情渐渐变得难以置信,沉思片刻道,“这化骨散乃是一种慢性毒药,初食并不会有何异样。但随着时日增加,此毒才会慢慢显出毒性来。”苍术转身看了一眼琉璃继续道,“若如方才琉璃姑娘之言,便也不难理解了。定是公主先将此毒放入花茶中,再让琉璃将花茶送去给陛下。而未用完的毒药怕引人注意,便将它藏在被褥之下,想来,用贴身之物做隐藏才最为安全。”
苍术语毕望了一眼四周众人,“呵呵,公主好手段。若非琉璃早前发现,大家仍被蒙在鼓里。”众人听闻不禁目瞪口呆。“你胡说!琉璃,如今你在公主身前侍奉的时日少之又少,公主平日里的饮食起居皆由我一手打理。而公主的床铺,近一月来,你又何曾整理过?今日,你于众人面前这般颠倒黑白,信口雌黄,你......你如今怎会变得这副模样,太让人失望了。”珠儿一甩手,亦一脸心痛。“珠儿姐姐,琉璃知道你同公主比之于我更为亲厚,可你也不能如此袒护公主啊?那日我见雨过天晴,外面日头正好,便将公主的被褥拿出来晾晒,好去一去之前接连阴雨天的潮湿气,这才发现了藏于被褥之下的化骨散。”
说罢琉璃更是一副出乎意料、不可思议地神情看向我道,“公主,枉奴婢如此信任公主,竟未料到这名唤化骨散的便是公主毒害陛下之毒。公主,那是您的父皇啊?你怎可如此狠心,对陛下下此毒手?”琉璃声音中透着哽咽,一脸认错了主信错了人的神态。“呵......装的还真像......琉璃,背叛我,你就这般地迫不及待么?”我心中苦笑。
“琉璃,我近半月来日日都在栖兰殿陪着公主,却未见你一身半影入殿中来,今日你却这番说辞......你可是敢对天盟誓,说你未有虚言么?”宗子言对着琉璃道。琉璃惊闻宗子言日日都在殿中陪伴于我,眼中的恨意更浓,直了直身子,道:“奴婢知道大将军一直心系着公主,自然是一心偏袒公主的,可也不能借由着情谊深厚便这般纵容公主。如今公主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你不劝诫公主悔改,反而袒护更甚,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苍术与琉璃两人一搭一唱演的这出双簧,若只从看戏的角度而言,着实是精彩。今日若不闹出个结果来,苍术定不会甘心。想来此番,这二人确是筹谋已久,只待时机来临便要将我拉下高台永无翻身之日。这样的好心思与好伎俩我怎能不心生叹服。今日,我自知在劫难逃......我转身对着宗子言附耳道,“如今他们处于上风,你我并无优势可言,我这便先服软,待他们松懈之时,你再找准机会将我救出。”宗子言对我此番耳语有着惊愕却也有着欣赏。“以退为进。”宗子言咬着牙将这四字轻呼出口。我对上他的目光,释然一笑,原来他竟与我同样的心思。如此默契,我心已慰,有何所惧。
“琉璃,你敢不敢就此发下毒誓......”我此言一出,琉璃蓦的抬头望着我,我怒视着琉璃,“今日你若是敢在此立誓说你方才所言无一字虚假,我便认了这莫须有的罪名。”我目光冰冷,继续道,可你若是敢有一字不实,便不得好死,永堕修罗地狱,不可超生,受永生永世之苦。”琉璃闻之颤抖着嘴唇,一言不发,那眼神充满了恐惧。我轻蔑地一笑,“怎么?我尚且敢冒着大逆不道,枉悖伦常之名,就此担下你们强加于我的罪名,而我要的不过是你小小的誓言而已,你,不敢么?”
“咳咳......”苍术再次轻咳了两声,那声音谁都听得出是在催促琉璃赶紧应下此事。“呵,若是这么为难,你我之间的协议便就此作罢,本公主一向不喜强人所难。”“咳咳咳......”苍术见琉璃迟迟不肯开口,继续催促着。
“好,我说!”琉璃望着我咬牙切齿,举起右手伸出三指朝上,“我琉璃今日在此起誓,若我今日之言有半句虚假......便......不得好死......”“还有......”我侧身坐下,一甩衣袖。“......永堕修罗地狱......不可超生......”“还有......”琉璃对我投来冷恶的目光,我亦回瞪过去,随即对着珠儿道,“珠儿,给我掌嘴。一句誓言,竟说的如此结结巴巴,是要本公主再教你一次么?”“是,公主。”珠儿应声走过去。“你敢!”“呵,有何不敢,在未认罪之前,本公主依旧是我北国的嫡公主,本公主如今确是悔不当初,好吃好喝的待你多年,未曾想竟养了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恩将仇报,一个巴掌着实便宜你了。”“啪......”珠儿甩手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巴掌是为公主打的。”“啪......”珠儿反手又一掌,“这一巴掌是为我打的。”
琉璃强忍着泪水,那副表情似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般。“说!把你未尽的誓言继续给我说下去!”我冷冷地道。“......不可超生......受永生永世之苦......”语毕,琉璃的眼泪倾泻而下。“很好!”我起身拍了两下手,“你既已发誓,那我便也要兑现诺言。”我望着苍术,“没错,是我做的。”我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呵呵,公主若是早些承认也省的一番周折了,老朽多有得罪。”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还不快滚!”宗子言一声怒吼,苍术轻哼一声带着人便转身离去。宗子言望了一眼刚刚起身也欲离去的琉璃,张口道:“本将军驰骋沙场多年,再多的奸诈凶残之人都见识过,却无一人如琉璃姑娘这般令本将军憎恶。实在是佩服姑娘的好手段。”“大将军......我......”琉璃想要说些什么。“住口!我今日不杀你已是格外开恩。你我再见便是路人,姑娘一声大将军......哼......”宗子言轻蔑的一声,“恐污了我宗某人之耳。”
“你......”“滚......”
从未想过原来宗子言骂起人来竟也是这般地解气,简直大快人心。我望着宗子言,宗子言揽过我,轻声道:“兰儿,让你受委屈了......”“公主,眼下您已认罪,不知陛下又会做如何,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珠儿满脸担忧。
“公主方才不过是以退为进,让他们先得到自己想要的,慢慢便会疏于防范,然后我们再做打算。”宗子言对着珠儿解释到。“哦......奴婢怎样也想不到琉璃竟会如此忘恩负义,可怜公主曾经还那么为她着想。”珠儿依然难掩心中的不平,“公主,您真的一点都不怨恨她么......还有陛下......”宗子言看她一眼,珠儿即刻住了口,低下头去。“呵呵,无妨。”我拍一拍珠儿的肩膀,“若说不怨那是假的,方才那两巴掌我也还回去了不是?人各有天命!也许我与她终是无缘相伴吧。这样也好,身边的叵测之心已然知晓,今后的日子便会安心许多。”我微微一笑,“你说,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咱们这是不是因祸得福?”
说着我俯下身,抱膝坐地,宗子言与珠儿也跟着我坐下。“至于父皇......想来也是我与他的父女缘分已尽了吧,只是未曾想,这父女之缘竟然短暂到只有十余年的光阴......”我哑然失笑,“父皇从前对我种种的好,我会牢牢记在心中,永不敢忘。未来的日子里我也会日日祝祷,希望父皇早日清除体内之毒......”说着我望向宗子言,“那化骨散......父皇可还有救么?”宗子言失笑,“苍术既已得手,自有解毒之法,你大可不必为陛下担心。”宗子言心中不禁长叹,“兰儿啊兰儿,那个你称之为父皇的人如今这般狠心对你,你却还顾虑着他的安危......”
“嗯,那便好。希望父皇龙体康健,继续英明神武地带领着北国蒸蒸日上。也许他再也无法成为我心目中的那个父皇,可他依旧是北国百姓心中的明君。”我暗暗垂下眼帘,“其实对于一个君王来说......能够成为明君......便也足够了吧......只希望父皇不会因我之事而迁怒于母后......”我的声音逐渐低沉。
“是啊......母后,如今母后的情况如何我全然不知......”“珠儿......”我抬起头望着珠儿,你一会去打听下母后如何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让珠儿陪着你,我去。”宗子言道。“我依旧是陛下亲封的殿元一品大将军,这点小事还是难不住的。”“嗯。”我点点头。
几番言语交谈中,宗子言与珠儿见我除了提及母后之时有担忧的神色,眼下这般淡然自若,不禁有些错愕。也许在他们眼中,一连经历了这两天的大起大落,我一定又会同之前一样总要伤春悲秋,黯然神伤个些许时日才会好。可如今,成长只在一瞬间。成熟不是心变老,而是即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们却还能依旧保持着微笑;因为总有一次流泪,会让我们瞬间长大。而那次让我长大的眼泪究竟是何时,我却已记不清了......
我对着宗子言与珠儿淡然一笑道:“从今往后,我要做一个更加可爱的人。不埋怨谁,也不羡慕谁;不议论谁,也不记恨谁。人生苦短,可我这般年纪便已经历了如此之多,这样丰富的人生,也许是他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呢。”
说着我好像兀自便参透了许多,而这些是我从前并未了解的感受。从前,我总是有着许多的困惑,说不清也道不明。而那些一直并未了然之事仿佛就在我所经历的一起一落中,逐渐变得清明起来,心境也再不似从前那般,仿佛一下子便豁然开朗,变得通透、了然。人们常说多经历一些事情未必就是坏事。如今看来,其中确是藏着大智慧。
“从今以后,我只想在阳光下灿烂;在风雨中奔跑;在玉兰树下期待花开;在冰雪盖世之中等待春来......”“好!我陪你!/奴婢陪您!”身旁的二人异口同声道。
我圈住他二人,“我们做自己的梦,走自己的路!”(五十一章完,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