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弟弟走丢的经历,曾令我心惊胆颤。那么,在我爸妈眼中的我,也同样是这么一个令他们不省心的存在。或者,可以说,更加不省心。只不过,我毕竟是个女孩子,爆发力没我弟弟来得惊人。
更重要的是,在我小时候,密切关注我的目光实在太多,尤其是我爸,简直到达“捏着怕死了,放着怕飞了”的程度。所以,我从小到大,都习惯了被圈养,并且,还是一种被密切注视着的圈养。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关于焦点效应,引用一下别人的科普,里面如是说:“这是一种每个人都会有的广泛心理,造成每个人平常生活工作时都会认为自己的关注度很高,自己就是人们关注的焦点。
比如:
当你走进一个有很多人的地方,你会过分的认为好多人都在关注自己,关注自己的发型、穿着、行为……自己做了一件糗事也会感觉所有人都看到了,都在偷偷地笑你,从而让你感觉好尴尬,恨不得立马消失在人们面前。
当你穿着漂亮的新衣服走在朋友面前,你会认为好多人都关注到了你的新衣服,都在赞叹你穿新衣服特别好看,这会使此时的自己信心倍增,自豪感爆棚。
有关焦点效应的例子有好多好多,上面的只是很常见的例子,由上面的例子不难看出处于焦点效应中的人都会过高的估计别人对自己的关注度。
我们总认为别人对自己会倍加注意,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由此可见,我们对自我的感觉的确占据了我们世界的重要位置,我们往往会不自觉地放大了别人对我们的关注程度,而且通过自我的专注,我们会高估自己的突出程度……”
上面引述的“焦点效应”,则是我一直用来安慰自己的理由。
正式上小学之前,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我的主角光环都实在太过于强大了,这对于我本人而言,无形中形成了种强大的压力,导致我有点喘不过气。尤其是,来自我爸爸的那种,高度紧张的密切注视,还真的有种痛并快乐着的窒息感。
这导致我,每逢初到一个新的环境当中,总会潜意识的,条件反射地想要隐藏自己,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一直用“焦点效应”安慰自己,不停洗脑自己:这只不过是错觉,是幻觉,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心理。并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然而,却又不得不发现,每到一处新环境,别人发现我,总比我发现别人要快;认识我的人,总会比我认识的人要多得多。我越是想要把自己隐藏起来,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反而会引来更多的敌意。或者,我这种与生俱来的孤傲,特立独行的怪脾气,与及极力想要降低自己存在感这种行为的本身,就会导致自己存在感太强吧?
又或许,这真的只是心理学上所说的“焦点效应”仅此而已。
真相我不得而知,但是,这无形中的压力,却无处不在。这导致本性孤傲的我,性格更加孤僻。除了在学校里,不得不审时度势、息事宁人建立的那种,就像在幼儿园里的扎堆以外,我基本极少与外人往来。这样的我,对于别人家的家长来说,可能他们会神经兮兮、疑神疑鬼,搞不好,还怀疑我有自闭症。而在我爸爸眼中,却是件喜闻乐见的事。甚至,在他眼里,我的自闭程度还远远不够。所以,他从未放弃过对我进行唐僧式念经式洗脑,目的是令我更加自闭,不与任何外人往来,最好足不出户。
在我爸爸带队到外市拓展版图之前,我就是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圈养氛围中,在换着地方“坐牢”的处境下,慢慢成长起来的。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这长期以来形成的压力,导致我在爸爸带队去外市开疆辟土,妈妈也更忙加于照看生意,此二人都没空管得了我时,便得个可钻的空子,活脱脱如哇鬼被放出了笼……
除了正常上课以外,只要稍稍有点可钻的空子,我都会像我弟弟那次幼儿园“越狱”的经历一般,偷偷跑出家门,在这小城里到处瞎溜达、游山玩水……
跟幼儿园“越狱”的弟弟最大区别,我年纪比他大,我已经上了小学。并且,我极其机灵,每次溜出门游山玩水,都一定会给自己找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以此用作家人兴师问罪时的应对借口。最天衣无缝的不在场证明,莫过于到至亲家里玩。比如说,每当我溜出去,过程中一定会到某某亲人家里一游,顺便解决温饱问题。事后,倘若被发现,被追问起,我一定会说去了某亲人家里玩。而他们一定会去追问核实,只要行踪得以证明,我便能轻易躲过追究……嘿嘿……
而我人生当中,真实正面目击成年人的死亡,第一次亲眼看见成年男尸,便是在一次,如此这般偷偷溜出门,去游山玩水的旅途中。
那一天,阳光明媚,风光旖旎。我背着小书包,正以小猫钓鱼扑蝴蝶的姿态,一边瞎溜达到处看风景,一边向着外婆家进发……
这时候我的外婆家,已经不在从前那栋,当年我爸被他亲姑姑一掌塞进去的,位于旧城区闹市里的老房子了。而搬到了她娘家所在地,这个小城市政府新开发的城区。而我的新家,却在这小城的另一端的开发区。这使得我要去外婆家,几乎得穿越整座小城。尽管,小县城不大,但对于一个不足10岁的孩子来说,并且只能靠徒步,路程还是相对遥远的。距离过远,使得时间很难准确控制,这导致我极少会去外婆家。
那一天,鬼使神差的,因为我一直对曾经见到外曾祖父的那一幕耿耿于怀,一直对那处世外桃源充满向往。而我苦苦等了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再去。这会儿,终于寻得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又岂能有错过之理?
逃过家人耳目后,我便滴溜溜闪出了家门。心情非常愉悦地,哼着歌儿,活蹦乱跳地向着外婆家行进。当时,作为开发区,还残留着很多尚未完全开发的乡村痕迹,比如说,我会途经许多当时尝未被填埋的鱼塘。
那天,在去往外婆家的路上,我经过一处,前往外婆家必经的关口,那里有一处很大的鱼塘。我看到很多人围在了鱼塘边,还有人撑着船伸在杆,像是在打捞着什么,水里似乎也有人,围观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然而,我并没有心情扎堆围观,因为我心里有着清晰的目的地。我可等了好久好久,候了很多年很多年,才守来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得溜去寻找脑海里那处神仙净土,世外桃源……虽然,我明知公祖他老人家已经不在。哪怕,就算他还活着,也一定认得出我。因为,毕竟,就只曾有过一面之缘。并且,那时候的我,才不过8个月大。
但是,我还是很想去。很想去看看脑子里的那个地方,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梦境。太想要证实,脑海里那个回忆的真实性。
所以,途经鱼塘时,我只是匆匆一瞥,很快便溜了过去,直接杀往外婆家吃午饭。是的,我好不容易等到我妈出门,绕过众人耳目溜出门,然后徒步前往外婆家,一大早出发,走到这鱼塘时,都已经到点该吃午饭了。我还得赶在傍晚,我妈妈到家之前,务必回到自己家。所以,我压根没空围观。
当我到了外婆家,吃完了午饭,溜出去按图索骥,寻找脑海中的世外桃源,未果,看着天色不早,匆忙赶着回程,再一次途经那个鱼塘的时候,此处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了。
整个通道被塞满了人,根本无法前行。而我赶时间回家,没办法绕远路,便只好仗着身子小,硬生生地,往人堆里面钻了进去。
人群实在太拥堵,导致我根本分辨不了方向,只能凭直觉往前挤。挤着挤着,感觉到有缝隙有光便往里面钻。当我感觉到人群有所松动时,便已经到了人群围着的正中央,被腾空出的那个圈子内了,圈子的正中放着一个紫褐色的人。全身上下都呈酱紫色,从脸上到脚上。我从来都不知道人还可以是这种颜色的,这还是人吗?我不确定。我看见很多人围着他,七手八脚地在他身上捣鼓着。我想,他们应该是在抢救吧?
他被人横置在了一个锅底上,那是家里日常炒菜用的那个凹底锅,而那只锅被架在了高脚凳上,那人的腹部横担在凸起的锅底,头部下垂,这使得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着站在他身边,很卖力地各种捣鼓着的人的背影,他们是在试图让他吐干净所溺的水吧?
由于赶时间,我正心急如焚往家里赶,所以,也没空围观。毕竟,我是偷偷溜出门的。最希望的是,在妈妈到家之前,赶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回到家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去外婆家玩这种借口,只不过是后着,有备无患而已。毕竟,经不起推敲,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了,一个小孩独自出门,徒步走到那么遥远的地方,也是相当匪夷所思。
这不?当我匆匆赶回到家里时,家人已经找疯了。就像我当初亲身参与过的,那一次寻找“越狱”弟弟时一样。也不知谁通知了我妈,得知我不在家,她立马丢下手里事,全城“通缉”我,就除了这个距离比较远,我从来就没有单独来过的她的娘家,其他我有可能会去的亲人家里,她都找遍了,并且发动了所有人一起找我。
可是,他们找了一整天,哪都找不到,急得全家大人都快疯了。
当他们看到突然冒出来的我,我妈先是急得差点直接哭出来,然而,就开始兴师问罪。就算我有“后着”,这会儿大人们都气在头上,是根本不起作用的。责罚自然是躲不过去的,毕竟,我自己也曾经亲身经历过找不着人的惶恐,自然也是能理解这种恐慌感。这年代已经跟我爸童年截然不同了,坊间时常有关于人贩子的传闻,常常有听闻谁家又丢了小孩。更有传闻说,这城市里常有外省来的人贩子假装拾荒者,背着大麻袋,看到落单小孩,会直接药昏过去,塞进麻袋里带走。也不知道是大人编了吓唬小孩别乱跑出去玩的呢?还是真有其事。我只知道,确实人心惶惶,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小城里确实存在很多外来人口。
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改革开放后,大量外省农民工涌入,为这小城添加了很多不确定因素。时代已经变了,背景不同了。
而我就在明知故犯当中,被抓了个现成,在被家人轮番轰炸当中,惴惴不安地等待暴风雨过去。心不在焉地听着大人们的数落,脑子里全都是那个酱紫色的人……
因为,我脑子里充满了问号,很想知道他后来得救了没有,与及事情起因经过,更想知道的是,人类为什么会变成那么可怕的颜色……
于是,后来,我便千方百计打听那天遇见的酱紫色的人事件。
这事不难打听,事情发生后,几乎整个小城都炸了,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很快,我想要知道的,便也都打听得七七八八了。
溺亡事件不罕见,这事之所以沸沸扬扬。并不仅因为该小城本来就不大,更因为,这个溺亡者是大学生。当时的大学生,是种极其宝贵的存在。跟现今因为高校扩招而烂大街的大学生,份量是不一样的。那个年代,大学招生指标不多,并且,由于往前推的某个时间段存在很长一段时间的人才断层,所以,大学生极其稀罕且珍贵。
或许,这也正是那天,为什么区区一个常见的溺亡事件,能引来那么多人打捞,并且打捞如此之久,还引来那么多的围观者堵得水泄不通的原因吧?
这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听说是跟着同学到此游玩,看着景色优美,便爬到了塘边的小船上去拍照。本来是几个人一起的,落水者便是其中的骁勇之人,此人不满足站在船身上,还要挑战高难度,跨在了船边缘拍照。结果失足落水,竟然还是个旱鸭子。更可怕的是,同行数人没有一个属水性的。这边匆忙呼救,还没找得来人,那边便已经沉了下去,转眼没影了。
后来听说,前来打捞的人,打捞了很久才总算找到了他,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整个人都变色了。抱着只要还剩一口气,都坚决抢救到底的态度,抢救人员做了各种努力,最后,不得不接受该遇溺者,抢救无效,当场死亡的事实。
人们议论纷纷,说的最多的便是对此溺亡者本人的怪责,与及对其父母的同情。人们纷纷慨叹,千辛万苦养小孩那么大多么不容易。好不容易拉扯成人,供其读书上学,还考上了大学,才刚刚学有所成,眼看就要苦尽甘来了,竟然,就这么天人永隔……
唉!世事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