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窟圆笼之外,仲颖神色慌张御剑疾奔,他被晞畄突如其来的杀意吓得惊慌失措,一个尚宁院的书生竟会化身如此凶残强悍之态,恐怕公主和苏珵等一行人也难逃一死,什么真相和隐情,此刻他无暇多想其他。直至不知飞了多久,确定那凶险一招并未袭来后,方才停下脚步。夜时芜域,除了风沙徐徐之音,了无声寂。
仲颖慢慢平复思绪,晞畄骤变,莫非其体内沉睡着一只大妖?这是他能想到的,毕竟能轻易击杀犄犬,那模样和气势,就算长老们恐怕也望其项背,完全已经是十道水平了。这个少年背后一定有很特殊的身世,又或是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际遇……仲颖独自在月下沙漠盘走了一两个时辰,不断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眼下所有人都在这次任务中丧命,他该如何自处,回昆仑派禀明一切?让众道人将晞畄绞杀?仲颖迟疑,紧张的情绪慢慢褪去后,他开始思考事态后续可能的走向。他暗忖如此强大的力量,若能纳为己用,将来对大事定有助益……眼下已过两个时辰,与其贸然回昆仑山,不如先回牙窟圆笼再探究竟。
被晞畄洗礼后的牙窟圆笼大半已是废墟,一行人围坐在晞畄身边已过了一个多时辰。晞畄仍昏迷不醒,众人用尽各种方法都不见起效,好在心跳尚存,气息也还算平稳,应是精气消耗过渡所致晕厥。
夜风虽凉却不寒,几个刚历梦魇的年少男女,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虽说苏珵自小与晞畄一同长大,纵然上昆仑山学艺后没能时刻待在一起,但若晞畄有什么异样,必是逃不过他的眼皮的。
为什么晞畄会突然异变,能以一敌众妖,还是压倒性的击杀,就算是师父仟兮也是做不到的,而且这股气息非比寻常,苏珵想不明白。他能想到的是,此事一旦暴露,晞畄处境堪忧,派中定不会对其放任不管。眼下诸事纠缠,千头万绪,苏珵静不下心来思考,脑海中只是盼着晞畄快快醒来,希望能一知究竟。
“云泱……晞畄之事,万不能让他人知晓,否则……不知会引来多少麻烦。”沐绒说出了苏珵的担心。
“放心吧,我和星沉断不会说。”
“但……没什么……放心吧,我们不会多言。”星沉想说,将晞畄留在身边,二人当要有所觉悟,只是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想到之前与苏珵合战犄犬,此话若出,便是对其最大的羞辱。苏珵没有应声,不论晞畄变成何样,他也从未想过将其视为负担。
这时,晞畄慢慢睁开眼,苏醒了过来。
“……”
“晞畄……”
“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沐绒将晞畄的头轻放在自己腿上。
“苏……珵……”晞畄逐渐从迷离中清醒,第一眼看到的是苏珵,而后便是沐绒。
“先生,你还好吗!”
“看来他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我只记得……方才我怪疾来袭,头痛欲裂……那犬妖要取苏珵性命,后面……”晞畄起身,说着头忽然又剧痛了起来,他抱住头没忍住低声吟叫了几声。沐绒看着心疼,却又不知如何向他说起。
等晞畄缓过神来,苏珵将方才他是如何救自己、杀犬妖一五一十的告诉他。晞畄先是一脸难以置信,但既是苏珵所言,必是真实,只是暗自倒了几口气,倒没有大声嚷嚷着不可思议或表现出无法接受的样子。
作为一个寿有所期的人,每日经受锥心碎骨之苦的他,看很多事都早已淡然许多,纵是这般不可思议,在这世上也算不了什么值得惊奇的。一旁的星沉却觉,此人经历如此变故,竟还淡定如斯,若不是早就知情,就是真无畏了,其实晞畄重来不怕自己死,他怕的是拖累了苏珵和沐绒。
“……幸而眼下公主无碍……这位是?”晞畄打断众人沉寂。
“他是星沉……,星沉,这位是晞畄先生,我在宫中常听他的课。”
“哦……久闻……”晞畄脑袋仍是隐隐作痛。
“……”星沉未想,这人竟还是云泱的教书先生。
“苏珵,凡殊战死了吗?”晞畄问。
“嗯……与犬妖獒纶一战落败,獒纶令其在自己性命与公主安危之间做选择,师兄自刎了……”
“……这些犬妖着实可恶!”沐绒虽平日里与凡殊无甚交集,但两月相处下来,却也对其十分敬重。
“若不是为我……他也不至搭上性命……”云泱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星沉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显得苍白,凡殊此举确非一般人所能及,令人敬佩。
“……公主莫要难过,今后更要好好活下去才是……”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沐绒问晞畄,虽然心想晞畄应仍是心魂未定,可她和苏珵都早已习惯,遇到难解之事找晞畄定能有解。
晞畄看了一眼星沉,再看了一眼苏珵。苏珵什么也没说,他深知,若说处事妥当,他远不及晞畄之智。只是苏珵不知,经历如此巨变的晞畄,是否还能冷静下来思考眼下复杂的形势。
“想必王子是不会轻易让公主与我们同往儇国了吧?”晞畄问这话时,两眼直看着星沉。
“自是不可能!”星沉早就打定主意,非带云泱走不可,若是不得已要与苏珵等人再起冲突,也不惜一战。晞畄抬头望了望星空,找了一下月亮的方位,又低头沉思了起来,片刻之后正襟端坐,示意众人围成了一圈。
“其他人呢?”晞畄问。
“除了凡殊师兄战死……那该死的谜倾还在昏迷,稍微为他疗伤后,我给扔那了,仲颖下落不明。”晞畄听沐绒说着,看了一眼躺在远处的谜倾。
“仲颖或许遭遇不测,或许在五风坡等候……碌远回昆仑山报信,我想不久必有人到。眼下我们要解决几个问题,一是说清楚狼妖如何被灭……二是公主和星沉之事如何解决。”
“……还要将云泱送往儇国吗?不然我们让他俩走吧,就说在战斗中走散了,可好?”沐绒握住云泱的手,她着实希望云泱和星沉能安然离开。
“不可,若是如此,两国必将持续追踪公主下落,想必星沉你也不愿一辈子带着公主东躲西藏吧?而且苏珵任务恐怕难算完成,就不能参加双团竞选了。”
“……”苏珵未想,晞畄竟还记挂这他的竞选,想来他定是已有对策。
“以你所见,该如何?”星沉虽与众人年纪相仿,声音却低沉沧桑,有一种特殊的烟嗓感,又毫不违和,看着众人都如此仰仗着晞畄出个法子,自己竟也不知不觉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刚刚异变,杀人如麻的陌路人身上。
“苏珵,可否将你与凡殊追踪公主的过程详细讲于我听。”
苏珵将与獒纶之战、姞国劫人、犄犬之战细道而出,此刻他才想起,在姞国边城之事又是一隐患。
“如此看来,狼妖劫持公主若纯粹是要以人换人,完全可以在抓获公主后直奔回大本营,刻意借道姞国必有蹊跷。借道姞国又凑巧时值侍神教进行神寝仪式……”
“神寝仪式?那是什么?”沐绒问。
“侍神教各个教区,依照排序,每十日会向总教进奉一名贞洁室女,他们称之为神寝之女,神寝仪式就是用来加封室女的仪式,这个仪式对侍神教而言兹事体大。”从苏珵的描述中晞畄不难推断,那就是神寝仪式。
“进奉少女?做什么?”沐绒追问。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你们可知姞国和儇国是世仇,苏珵你在姞国暴露身份,他们定会追查下去,到时候不难关系到己儇两国身上。破坏神寝仪式对姞国而言可不是小事,可在己儇两国看来,公主被当神寝之女进奉,关乎国家荣辱,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说得没错。”星沉虽无心政事,但从小耳濡目染对各国国情也都知道些。
“你是说,有人刻意挑起诸国纷争?”苏珵本就觉得此事蹊跷。
“往最坏的打算想,应是如此。是否全部犬妖都已被……我杀了……”
“好像那只狐狸跑了。”星沉说。
“正是那只狐妖引我们前往姞国,其他犬妖似乎并不知此事。”苏珵补充道。
“……如此说来,那只狐狸大有问题。此外,这次劫走公主还有另一波人,其目的动机尚未可知。”晞畄所指正是疆痕等人。
“那是我安排的人。”星沉平淡直言。
“!”这是苏珵所没想到的。
“……”听到着晞畄反而更对星沉放心了。
“什么?疆痕他们是你安排的?”沐绒一脸惊讶的看着星沉。
“……”这事儿,云泱也是现在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今天有两拨人都要劫持她。
“自我知道云泱要嫁赴儇国后,便借故离宫。先是委托日因社查清你们的护送路线,后又委托他们协助制造混乱劫走云泱……只是未知会有犬妖搅局。”听星沉一眼,众人才感其竟为云泱如此铤而走险,一旦稍有闪失,便会将姬国牵扯其中。
“……那怎么办,现在又加了个姬国王子进来,岂不是更难全身而退。”沐绒瞬间觉得形势更加复杂了。
“……不,可能刚好相反。”晞畄右手握拳拖着下巴,若有所思。
“先生此话当真?”云泱急问。
“……如果我推算的不错的话,应是大有转机,你俩若是信我,便与我们同往儇国。”
“……这……”星沉面露难色。
“星沉,我相信先生。”
“……好。”星沉心里其实并不愿冒险,只是眼下如晞畄分析,若是这么一走了之,势必惹来不少麻烦,往后的日子定难安生,反倒是害了云泱。
“若是晞畄说没问题,定是没问题的。放心吧云泱,星沉为了你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晞畄一定不舍得拆散你们的。是吧晞畄?”
“哈,是是,沐绒说的自然是对的。”听到晞畄的笑声,众人紧绷的情绪才稍稍松了一下。只是晞畄还来不及说出他的解决方案,浩瀚空旷的星空,滑来一道流光,仟兮长老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见状急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