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兔,能跟我说说辛祖师的事迹吗?”
余寄生将《东流去国帖》小心合好,放在小怪物身边,轻声问道。
“当然可以,只是,不好说。”
小怪物似乎有些为难,努力回忆着什么,两个小爪子抓着长剑,在草地上胡乱比划起来。月光照在剑身上,折射起一抹清凉。小怪物似乎想起一些,又颇为不解:“辛见豪他这个人啊,很奇怪。为了天下人杀女人,又为了女人杀朋友,最后又为了朋友要杀天下人……”
“玄兔,你在说些什么,把我整糊涂了。”
“唉,别说你,爷爷我也糊涂。”
小怪物将剑扔在一旁,两只小爪子往地上一撑,也学着余寄生,盘腿坐在草地上。它那疑惑的小眼珠动了动,抬头看看悬于半空的一勾弯月,语气十分肯定地说:“不过爷爷我却知道,辛见豪他把所有人一生的苟且,都活成了自己的热血。”
这话说完,余寄生沉默。
坐在旁边的小怪物,也沉默了。
一夜无话,只有崖顶罡风,不时吹过。
待到月落山岗,朝花含露,迎来新的一天。
晨光透过树隙,洒在新发的嫩芽上,也洒在江芹儿的眸上。微风拂过,江芹儿有些凉意,桃红色的眼睑轻轻抖动,悠悠睁开双眼。
身前不远处的篝火早已熄灭,江芹儿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干净的草地上。眼前还竖插着一柄出鞘宝剑,剑身雪白,剑刃锋利。
而她身上,则盖着余寄生的破烂外衣。
江芹儿捏着有些破旧的衣领,藏起脑袋偷偷打量四周,并不见余寄生身影,这才抿嘴笑了起来。两个深深的酒窝里头,似乎装满了酒,让人一看就醉。
“姐姐,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谁?谁在说话?
江芹儿掀起衣服一看,只见自己怀里,不知何时已趴着一只毛绒绒的兔子,这兔子正竖着耳朵、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呀,你会说话?”
江芹儿赶紧扔掉衣服,抱着兔子就坐起来。不同于余寄生第一反应是吓的魂飞魄散,江芹儿竟是将它抱在怀里,不停捋着它的毛发,口中惊呼连连:“好可爱,好可爱啊,比昨晚吃的兔子可爱多了。”
“那可不?”
小怪物从江芹儿怀里挣脱出来,在草地上人模人样的走了几步,回过头,得意洋洋的问道:“姐姐你看,我不仅能说话,还能走路呢。”
说完就往江芹儿怀里蹦。
江芹儿赶忙接住,紧紧抱在怀里,哪里还舍得松开手,乐得咯咯直笑:“好厉害的兔兔,你还会啥?哦对了,你有名字吗?”
“姐姐你想叫我啥,我就叫啥。”
小怪物将脸在江芹儿手心里一滚,又贼兮兮的说道:“姐姐,我可还会亲嘴哦,不信你亲我一下试试。”
“呀,天啊。还会亲嘴,可真可爱。”
江芹儿闻言惊呼,嘟起一张樱桃小口,想也不想便印在玄兔小嘴上,又乐呵呵地问:“你这么可爱,姐姐叫你兔兔怎么样?”
兔兔,又是兔兔,爷爷我真是要吐了。
小怪物心中一阵腹诽,口中却跟吃了蜜糖一般:“好啊好啊,姐姐不仅长得美,起的名字也很是好听。”
“好个屁。师姐,他本来就叫玄兔。油嘴滑舌的,你可千万别被它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那厢石碑旁坐着的余寄生早就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他醒来没找着这小怪物,原以为它夜里走了,敢情这货是趴在江芹儿怀里睡了一宿。这种本事,简直令余寄生咂舌。
而且冲小怪物这骗人驾轻就熟的手段,余寄生心中对辛见豪的敬意,都连带着下降了一分。真不清楚这祖师爷咋想的,养出这么个油嘴滑舌的东西来。
“呀,师弟,你醒了。”
江芹儿此刻心思可不在余寄生这儿,余寄生说的话她自然也没听清楚。只是揉着怀中的玄兔,随口问道:“兔兔,你认识我余师弟?”
“不认识,这人是傻子,我怎么能认识傻子?”
“呀,兔兔,你还说你不认识?你要是不认识我师弟,你能知道他是个傻子吗?”
“对对对,都被姐姐看出来了。我运气不好,也是昨晚才认识这个傻子的。”
余寄生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本来极舒服的靠在石碑旁打盹,可夜里总觉得怀里多了什么东西,搁着慌。伸手探去,竟摸出了那本《东流去国帖》。余寄生料想必是小怪物趁他熟睡,偷偷放在他怀里的。余寄生本想让小怪物把经书放回原处,可转头又怕要是放回去了,只怕以后真得失传人间了。索性不如带回去,交给师尊李道公。
余寄生站起身,快步走近江芹儿,却见她正喜笑颜开的和小怪物玩闹,便作了一个礼,正色道:“师姐,师傅让我们来登仙崖所为何事,师弟我已经尽知。”
当下便把昨夜的所见所说都和盘托出,又说道:“我已经取到经书了,师姐也快去求个机缘吧。如此咱们也好早些下崖,好去师尊那里有个答复。”
江芹儿闻言只觉不可思议,原来她怀里这可爱的兔子,竟是祖师爷养的。恐怕也只有祖师爷,才能养出这又可爱又能说话的兔子来。
江芹儿当即从衣摆处撕下一块红布,抱着玄兔便往石碑处走去。待走近时,才发现心里并没想好到底要求个什么?也是她和余寄生才拜入清山院不久,并不清楚祖师爷到底都留下了些什么强横的法门。
玄兔看出江芹儿脸上的难色,便从她怀中跳下,跑到那柄插着的竖剑处,两个爪子合起,颇为费力地将长剑拔出,缓缓拖到江芹儿身前,邀功道:“姐姐,这把剑可是辛见豪以前最爱把玩的,名字叫连营,我替辛见豪做主送给你了。本来还有一本破经书的,昨晚给那个傻子了。嘿嘿,那傻子身上有一点辛见豪的气息,我寻思着可能给他更合适。”
兔兔既是祖师辛见豪养的,常年跟在身旁,气息这东西,肯定是不会搞错的。
只是江芹儿心中惊讶:我说师弟看着这般傻,如何能触发十品冥灵离火?不成想他身上竟有祖师爷的气息?难不成真如传言一般,师弟乃是圣人转世?
“好好好,我就要这把剑了。梦回吹角连营,这必是祖师爷的佩剑无疑。”
江芹儿接过剑,但见剑身上,清晰的映着她的脸。便捏起中指在剑尖处轻弹,竟有清脆的金鼓声连绵不断,顷刻间便令人血脉喷张,好似置身万马千军之中。当下由衷的赞叹起来:“连营连营,辛祖师用过的剑,当真不凡。”
玄兔见江芹儿高兴,又殷勤说道:“姐姐,光有神剑可不行,还得有剑诀相配。辛见豪可是剑道大家,会的剑法数不胜数。只不过我只记得最厉害的那一个,名叫《破阵子——太上神借功》。剑成之后能开山裂地,万里飞缩,剑气纵横,一气当千。姐姐速去写个条子,把它取下来。”
哪知道江芹儿想也不想,直接甩手拒绝:“那可不行,我如今得了神剑,已是怀璧在身。似这等无双剑法,还是留待后人吧。”
都说那个傻子傻,爷爷怎么觉得你比他更傻。
玄兔一阵腹诽,突然两个小眼珠一转,计上兔头:“姐姐你想想,那傻子本来就身有辛见豪气息,如今又得了辛见豪的道藏传承。姐姐你不愿意取剑法,固然是一片好心,我就是怕你日后,会离那傻子越来越远……”
哪成想江芹儿听到此话,都不待玄兔将话说完,脱口而出:“兔兔,你刚才说的那剑法,叫啥名字?”
玄兔松了一口气,大有奸计得逞的感觉。
片刻之后,登仙崖顶已人去无踪,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清闲。
那颗巨大的桃树上,不知几时,多了一张迎风招展的红条。只是荡漾在这片红色花海和万千招摇的红条中,或许谁也注意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