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小童步伐矫健,跑的似寻常一般。并未意识到身后的余寄生还未赶上,只顾着在前面仓促领路,早已去的远了。
余寄生紧贴着山壁,双手向后搀扶着,咪起一只眼,又往前艰难的挪了两步。这脚下就似生根一般,再也动不了。
春和日丽,穿过云海,有鹤戾猿啼。
余寄生又好像看见九色鹿龙,在翻滚腾涌。那云深处,依稀还有不少仙峰,升腾着袅袅青烟。他沿栈道往前看去,只见峭壁飞岩上,散落着青松翠竹,迎风招展。漫天翻飞的樱花,随着春风吹拂各处。在满眼青翠中,透着点点鲜红。
余寄生抬头,乖乖,彼处还有一座高峰耸立。
那峰上房屋鳞次栉比,亭楼庙宇散落周遭。更有飞瀑从天洒落,荡起一片白色烟雾。一座浮桥飞架,两端用巨大铁索相连。最令余寄生目眩的,还是他在那山上看到了许多人自由往来。甚至还有朗朗读书声,时近时远的传入他耳中。
“神仙吗?”
余寄生脱口而出。
“哪有什么神仙?”
一句清脆甘甜的少女声,突兀的从他背后传来。余寄生回头看去,却见一个全身装束火红的少女,正俏立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这少女玉脸白皙透亮,眸子乌黑有神,眉目如画。黑色的长发散在身后,发尾末梢正随风飞舞,更添一丝俏皮韵味。只是她的嘴角,分明挂着丝丝笑意。
余寄生看到少女的第一眼,便觉得很美。甚至觉得这眼前的所有风景,都换不来她的一个笑。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余寄生的大眼,从乍见时,就再也没有少女的身上挪开过。
“江师姐,这位师兄你认识吗?怎么就这般坐在地上,赖着不起来了?”
又响起一个女娃娃的声音。
余寄生此时才发现,原来少女的身后,还有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女娃娃,扎着两个小辫,正眨巴着眼,好奇的盯着自己。
“噗”,少女闻言没忍住,失声笑出来。她用手摸摸女孩头上的冲天发辫,捂住嘴小声说到:“小星星,大哥哥崴脚了,所以要歇息,歇息一会。”
余寄生没有听到他们都说些什么,但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他撑着山壁,慢慢支起身,想给他们让出道来。
“我叫江芹儿,是清山院新入门的弟子。”
少女甜甜的笑问:“你呢?”
“我,我唤作,唤作余寄生,也是新入门的弟子。”
“余寄生!想必也是去参加入学大典吧。”
江芹儿呢喃一句,伸出藏在火红衣袖下、显得更为白嫩的左手,停在余寄生身前,轻声道:“你要是不方便,我扶你走吧。”
这怎么能行?
余寄生见状吓了一个大跳。从小到大,他就没有和一个女子离得这般近过。余万册的书里曾有言: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余寄生直到现在都还记在心中。而余万册本人,更是曾经说过:男女之间若是走的近了,便极容易生出情愫,做出悔之莫及的冲动事来。
余寄生的心思若是被江芹儿知道,少不了得给他一顿臭骂。江芹儿哪有这么多龌蹉思想,她的一只玉手就这么尴尬举着,可脸上真挚的笑容却丝毫不减。
“余师兄,原来你在这儿。怪罪怪罪,我光顾着自己走的快,一回头,竟把你给落下了。”
不远处,小童摘星急匆匆的折回来,在余寄生跟前站住,看了一眼尴尬的众人,也学着江芹儿,伸出一只小手,催促道:“余师兄,时间不早了,快跟我走。”
余寄生赶紧搭上摘星的手,跟着他飞也似的离去。说来也怪,刚才还胆战心惊、不能前行的余寄生,此刻却好似如履平地,奔走如飞。
江芹儿目送着余寄生离去,慢慢的抽回手,皓齿狠狠的咬在下唇上,半晌后鼓起气乎乎的脸,狠狠的一脚重重地蹬在地上。
“江师姐,是不是你曾经打骂过这个余师兄,他怎么如此惧怕于你?”
小星星赶紧问到。
“瞎说!小星星莫要嚼舌根子。你刚才也看的清楚,他就是个傻子。”
“倒像是一个傻子。啊,姐姐,咱们山院收个傻子干嘛?而且,这个傻子好巧不巧,可就住咱们隔壁呢,这可怎么办?”
“住咱们隔壁?小星星,你是说……”
余寄生跟摘星过了栈道,终于登上适才所见的高峰。
问过摘星才知道,原来清山院内门弟子和对应分配的外门童子,都居住在玉华峰,也就是余寄生刚才所在之峰。而外门弟子,则居住在玉虚峰。可不管内外之分,弟子们平时修习教务却都在玉京峰上,正是脚下这座清山最高峰。
玉京峰上,又有七重天之分,上应七星北斗之说。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重天,对应后天、先天、修天、养天、文成、武成、大成七座大殿。
后天殿,是外门弟子平日研习之地。殿中有入门藏书典籍近万册,更有初阶道法养身法门无数。也有不少内门弟子兼做外门长老,以赚取功德。后天殿后有功德谱及晋升使,若外门弟子赚取了足够多的功德,便可以晋升为内门弟子。可是功德对于外门弟子来说,却是很难赚取的。所以一般外门弟子都会选择通过晋升使的考验来晋升,晋升又有文斗和武斗之分。
先天殿大体类似于后天殿,是内门弟子修习之所在。平时任课的先生,俱是娥湖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有些跺跺脚,整个饶郡都要抖上一抖。先天殿也有晋升为院内长老一说,只是这晋升考验,绝大部分弟子都会选择功德,而不会去闯晋升使。曾有传说,不少内门弟子在晋升使处被文斗武斗而死。这还只是清山院,若是整个娥湖山院,那死的人就更多了。因此即便需要海量的功德,众学子也会努力赚取。而几乎没人会选后者,自讨没趣,去和院内长老斗上一斗。
至于修天殿,乃是用于院内大比所用。既是院比所用,也可为个人所用。修天殿内遍布擂台,擂台又有文擂、武擂之分。文擂大体是双方坐而论道,武擂则是双方拼个你死我活。修天殿安排有记事长老作保,双方一言不合就可在此签下生死状,既分生死,也较高下。就清山一院,这修天殿一个月,怎么也得发生几十起比擂。而且大多数是武擂,毕竟能动手,谁也不想动嘴。所以一年死上几个人,也是相当正常的。
养天殿,乃藏纳清山院奇珍异宝之地。在此地,可以用功德借用或换取里面的所有物品。甚至可以不记名发布投名状,由山院作保,发布人以功德为条件,发布各种任务投名状,学子们可以领取并完成,以获得相应的功德。而学子们也可以每月到养天殿领取功德,内门弟子百点,外门弟子十点。鹅湖学子的日常吃穿用度,皆是通过功德兑换。功德在鹅湖山院,就与九州通用的货币一般无二。
至于文成殿和武成殿,只是大成殿的配飨。文成殿供奉着娥湖山院自立院以来,所有以文留名的大贤,以及他们所著、所思、所留。武成殿则供奉着立院以来,所有以武成名的大能,以及他们部分的成就、法器、道藏。至于大成殿,则是祖师南词文圣公辛见豪的祠堂。平素里并不开殿,等闲人也不能进去。可以说,大成殿里到底有什么,整个娥湖山院也没几个人能说清楚。
余寄生随着摘星上了六重天以后,早已累的气喘嘘嘘。这每重天之间的台阶,超过一百之数。余寄生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在这高山大崖上,留下此等巧夺天工的伟作。
“余师兄,再往上便是祖祠大成殿。我的身份,却是不能上去的,只能领你到此处。”
不同于余寄生的气喘如牛,摘星却显得一如平常,作揖道:“师兄参与大典,我自在此处等候。师兄事了,还来此处寻我便可。”
说罢也不再理会余寄生,从怀中摸出一款书,自寻一处苍天大木之下,盘腿翻阅起来。余寄生此时才发现,这六重天大殿旁的阴凉之所,早已坐着几十个小童,想来都是如摘星一般的外门伴读童子。
余寄生又往六重天大殿望去,只见巍峨挺拔的飞檐下,青色的瓦栎整整齐齐。那朱红的画栋上,雕刻着各种不具名的奇兽。一条小路从脚下铺排到大殿门口,只这路两旁,各种雕塑罗列,不下百座。个个形貌似人似魔,栩栩如生。余寄生又看向殿中正扁上龙蛇飞走的三个大字:武成殿,心中不由一跳。再看那正殿门前,赫然有一对朱漆大字:
山倒我醉,山扶我睡,天裂天开我往返;
梦回自生,梦醒自灭,剑去剑来自纵横。
这样的气概,只可能出自文圣公辛见豪的手笔。
只看这遒劲大字,余寄生便觉一股英雄气势扑面袭来,使得他气息紊乱。
原来这世间,当真有气。此时,余寄生似有所悟,竟在原地慢慢端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