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证人之一,安宁回到北京,去了久违的罗家。物是人非,和善的老太太已经离世,强势的江小梵还在昏迷,这个家因为这桩案子笼罩了一层悲戚的迷雾。
为了给阮欣美最后的体面,罗承功要求亲自送阮欣美去归案。曾经威严的罗家主人罗承功神色凝重地立在大厅中央,罗家老太爷佯装不知情地在院子里看小孙子踢球。罗斌朝着阮欣美投去了鄙夷的目光,此时的阮欣美既没有忧伤也没有恐惧,她像是一个疯狂的赌徒,要输光所有的积蓄,她轻蔑地看了一眼罗承功,又转头看着罗斌,她恨他们,如果说江小梵毁了她的感情,那么罗承功毁了她的人生。
他们都该死,阮欣美想着自己痛苦过一生,也不能让他们好过,她习惯性地拿起手里的飞镖,朝罗斌扔过去,罗斌一把推开身边的安宁,朝门口一躲,躲过去了。罗承功的呵斥并没有让阮欣美停下疯狂的动作,她又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朝门口的罗斌扔过去,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罗赋正好跑了进来,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罗赋的脑袋,罗斌猛然推开罗赋,用手一档,尖刀不偏不倚落在了罗赋脚边的地上。
罗承功跑过去一个巴掌把阮欣美扇到地上。
阮欣美像一个斗败的公鸡掩面痛哭,等待她的将是迟来的审判。
“罗承功,我恨你,我恨你,是你毁了我一生……”
突然,安宁疯一样地扑向罗斌,冲着罗赋嚷道:
“罗斌,罗斌……你这个混蛋,你在干什么?”
罗赋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尖刀,一刀刺进了罗斌的胸膛,鲜血直流。
一个十岁的小孩内心不知什么时候种下了这么大的仇恨,让他拿起刀刺向刚刚还试图救他的哥哥。
罗承功顾不上阮欣美,冲到罗赋面前,一把夺过尖刀,揪起罗赋痛不欲生地说:
“他是你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罗斌抚摸着安宁泪痕满面的脸,艰难地说:
“傻丫头,我以前流了很多血都没事,放心,祸害遗千年,我不是什么好人,肯定没事的……”
“罗斌,……不要说话,医生马上就来了……”安宁握着罗斌的手哽咽着泣不成声。
“这个,是我们的定情物,你,你收好……”
罗斌掏出怀里的手镯放在在安宁的手中,微笑着昏睡过去,像是在做一个很长很甜的梦,梦里安宁穿上了美丽的婚纱,他们牵手在海滩奔跑。
罗斌因为大出血被紧急送进了手术室抢救,生命垂危。手术室外江小尘、安宁、罗承功等亲朋好友无不心急如焚地祈祷着他平安度过危险,正中心脏,失血过多,即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医生们也没能从死神手里将他的命抢回来。要不是罗承名拦住,江小尘非得冲到警局将阮欣美和罗赋碎尸万段。罗承功瘫坐在手术室外边的椅子上,沧桑的面孔上禁不住涕泪横流。
罗斌的舅舅江小尘失魂落魄地来到姐姐的病床前,他狠心地拔下姐姐口中的营养液。
“江小尘,你干什么?”许愿大喊,重新给江小梵插上。
“我宁愿姐姐不要醒来,若是醒来知道罗斌出事,还不如就这样走了,没有痛苦。”江小尘嚎啕大哭。
“姐姐太苦了,太苦了。”
“你没有这个权利。”许愿一把抱住痛苦的江小尘,亦是泪眼模糊。
一个星期后,罗斌的葬礼。
安宁久久地立在罗斌的墓前。罗斌的父亲满面泪痕,他痛失儿子,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安宁向罗斌父亲恭敬地鞠了一躬,正准备离去。罗承功突然开口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彻底的失败者!”
安宁想安慰他,但又不知如何说起。罗承功却在无法抑制的自责中继续喃喃自语:
“我对不起江小梵,也对不起罗斌,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她望着这个曾经伤害过罗斌,也伤害过江小梵和自己的长辈,就像是见到了自己父亲一样,他们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很少有过感同身受的关心,只有在失去后才能看到他们内心的一丝忏悔。她重重叹息一声,对罗斌的父亲说:
“叔叔,节哀顺变,是非对错都没有意义了,好好保重。”
安宁忧伤地望着罗斌的墓碑,这个曾经误闯进自己生命中的男孩,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纠缠终于不再纠缠了,终于彻底安静了,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却那么痛,像是丢失了记忆一样难以平静。
罗承名与大哥因为脾性不合,互相瞧不上,所以这么多年,罗承名见到大哥总是绕道走,免得两人发生龃龉。而如今妻子昏迷,情人入狱,一个儿子惨死,一个儿子杀人,这个自尊自大的男人,被这二连三地的不幸打击得形神俱伤。
罗承名走上前去,又不知如何开口。不料罗承功却头一回这么低声地问他:
“承名,是我错了吗?”
“大哥,你难道没错吗?既然选择了大嫂,就不该再去找阮欣美,既然放不下阮欣美,就要坚决地拒绝和大嫂结婚。你一向自命不凡,不满意母亲的安排,却又优柔寡断,患得患失,阮欣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也有责任。”
话说一半,看着愈显孤独的大哥罗承名不忍心继续数落下去,他安慰道:
“大哥,事已至此,也不要太难过了,感情的事我不太懂,但是我知道感情的天平两端只能各站一人,多一人就不平衡了。以后有时间去看看大嫂吧,多保重!”
葬礼完毕,安宁跟着江小尘又去看了罗斌的母亲。这几天都是许愿在医院不分昼夜的守候着。
江小梵原本有了好转的迹象,这两天似乎又格外沉寂了。安宁轻轻地握着罗斌母亲的手,泣不成声地说道:
“阿姨,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罗斌!这个手镯还给您,您多保重!”
江小梵的手突然颤动了一下。安宁惊讶地望着她。她的嘴唇似乎有一丝抽动,安宁连忙凑近她的嘴边,轻声问:
“阿姨,您能听见是吗,您想说什么?”
听到安宁的声音,许愿赶紧跑过来问:
“**是不是有反应了?”
“我刚才好像看到阿姨的嘴唇动了一下。你快去叫医生!”
医生赶来为江小梵检测、诊断、唤醒,情况似乎越来越好,尽管仍在昏迷,但各项指标已渐趋正常。
许愿看着沉静的江小梵,将安宁拉向旁边说:
“我们先别告诉她罗斌的事情,我担心她受不了这个打击,这个手镯是罗斌送给你的,你先拿回去,等她慢慢恢复了再说吧。”
不知何时江小梵似乎清醒了一会,一滴泪缓缓地从眼角流出来。
安宁结婚之后,一直没有回北京。自高中辍学后,安宁和父亲的关系一直很疏远,父亲对她来说只是一个不得不存在的名字,安宁被绯闻困扰的时候,父亲有时候也会对偶尔回家的女儿略表关心,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指责:
“早说过别去当演员,不听劝,不行就别干了,干什么不好!”
一番话让安宁再不想踏进家门。
安宁结婚的时候,只有母亲到场,因为父亲不满意这个跟自己年龄一般大的女婿,他深以为耻,拒绝参加婚礼。从那以后,两人几乎就不再联系,只有母亲还是每天给安宁打个电话,偶尔还会去上海小住一段时间。
母亲看到安宁很高兴。安宁给母亲带回来一条粉色丝巾,又轻轻地递给爸爸一包西洋参。父亲依然是爱答不理,就像没有看见一样。安宁无奈地将西洋参放在父亲面前的茶几上,又跟母亲聊天去了。
阮欣美因涉嫌投毒造成车祸一死一伤一案及故意伤人间接致死一案被批准逮捕,数罪并罚,终于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安宁出席庭审为原告作证后回到上海,看到安宁胸前别着的小白花,庄圆轻声问: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安宁难过地伏在庄圆的肩上,压抑了好久的悲伤随着泪水释放了出来。
庄圆紧紧地抱住了安宁,劝慰道:
“节哀顺变!”
晚上,两人坐在阳台上又回忆起曾经年少时吵闹的日子。
“罗斌那时给我的印象就是一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只会泡妞。”
“我最开始也讨厌他来着,后来——”
“后来你就以身相许了,我当时为此还骂过你呢,我就不明白你看上他哪了,怎么就那么没眼光。”
“恩,你们好像还打过几架,有一次我差点被你们打晕了。”
“对对,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们在一起就很生气。”
“他外表看上去玩世不恭,毛病也不少,接触久了会发现他的内心其实很简单也很脆弱。”
庄圆点点头,不无遗憾地说:
“真是阴差阳错,没想到你们经历这么多还是未能走在一起。”
安宁抚摸着手上的玉镯,神情哀伤地说:
“我原本想放下他,没想到竟是最后一面,叫我今生如何忘记他呢?”
“安宁姐,你不要难过了,有你这样漂亮的姐姐惦记他,我想他在另一个世界应该会很开心的。”
庄融一直坐在旁边听她们聊着往事,忍不住安慰道,她总会说出一些奇怪但听上去让人很舒服的话,庄圆早就已经习惯了。
庄圆也不想安宁继续沉浸在追思的悲痛中,赶紧转移话题:
“罗斌母亲怎么样?”
“已经慢慢有了点意识。”
“也是运气够背的。如果她知道罗斌的事,你说她能抗过去吗?”
安宁摇摇头,无限悲愤地说:
“想不到阮欣美的儿子这么小就这么狠毒,如果罗斌妈妈知道阮欣美儿子害了罗斌,不知道会不会去找他算账?”
“应该会吧,如果是我,肯定和阮欣美去拼命了,真是害人不浅。”
江小梵在弟弟和许愿的照顾下身体日渐好转,清醒的时候越来越长,但是清醒的时候也不说话。江小尘私下叮嘱许愿不要告诉姐姐罗斌的事情。
罗承功因为丧子的悲痛和愧疚病了一场。他跟管家一起来到江家,想要去看看江小梵,被江小尘一口回绝了。
“罗承功,我姐姐昏迷了两年,你第一次想起来看她,不过不必了,我姐和罗斌都是被你害成这样的。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她。”
“江先生,这些都是阮欣美所为,现在被判刑也是她咎由自取,罗总这段时间很愧疚也很伤心。毕竟一家人……”罗承功的秘书替他解释道。
“谁跟他一家人,阮欣美不是他的情人吗,找他情人去啊!找他私生子去啊!我告诉你,罗承功,无论如何我都会让我姐姐跟你离婚的!”
罗承功心下凄凉。能怪谁呢,这就是自己曾经对江小梵的冷漠无情酿造的苦果,只能由自己独自品尝。
他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话:
“人这一生要面临很多的选择,有的是别人帮你选的,有的是自己选择的,不是每一个选择都能如愿,但是每一个选择都需要承担它的结果,不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和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