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白雪将长街淹没，冬日的长安街上寂静地宛若深夜，然此时是冬晨。
衣着单薄的小小乞丐正蜷缩在屋檐角落，不停地颤抖着，面色苍白毫无血色，随着大雪越来越大，娇小身影倒在了雪中，清亮双眸痛苦闭上。
“师妹在看什么？”
“她好似要被冻死了，瞧着好生可怜，我们能不能救她呀？”
“长安每年都会冻死很多乞丐的，她如今浑身冻僵估摸也快死了，师妹就别管了，咱们快回去吧，不然该被师父发现了。”
“可是……”
带着犹豫与不耐的两道声线传入乞儿耳中，她那被绒雪覆盖的眼睫颤了颤，努力将双眸睁开。
这一睁，那稚嫩明媚身着狐绒斗篷的女子映入了她的眼中，她的身后，是手执红纸桃花伞，满脸不耐烦的俊逸小少年。
见她睁眼，女子琉璃般双眸一亮。
“师兄！她醒了！”
“娘亲娘亲，她就是那个欢儿吗？”
“是啊，不过旷儿得叫她小姨，知道吗？”
卓寻欢幽幽转醒，浑身上下疼痛让她艰难转过头，顺声望去，朦胧双眸一转，在明媚温阳下，她似乎看到了那梦中，身着狐裘斗篷的少女。
“师，师姐……”卓寻欢艰难启唇，发出沙哑声线呼唤这卓慕歌。
卓慕歌听到了虚弱声，连忙将卓旷放下，让他出去自己后，快步走到了她的床边，面色凝重，细细查看她身子的情况。
“总算醒了。”卓慕歌松了口气。
卓寻欢伤得太过严重，昨夜还高热不退，松了口气后，卓慕歌又将手背放到她的额头上，且柔声询问道。
“你可觉得身子有哪处不舒服的？胸腹可有难受喘不过气来，或是胃腑有反呕之欲？”
浑身的痛感让卓寻欢眉头微皱，闻言，艰难轻微地摇了摇头。
“没有。”
卓慕歌检查了一遍，发觉的确没什么大事，松懈下来，轻声道：“内伤难养，如今你又受了外伤，恐怕得十几日都难以下床了。”
卓寻欢清淡眸色中，倒映着卓慕歌温柔淡笑面容，与她记忆中温雅的美人不同，她除了一双眼，与师姐并无相同之处。
可就是这双眼，让她仍旧坚定着，此人就是师姐。
静望她片刻，卓寻欢面露复杂之色，忽然开口。
“慕歌师姐。”
卓慕歌说话声停顿了下来，丽眸微动，淡淡看向她。
二人对视着，卓寻欢发出了沙哑却坚定的声音，“你就是慕歌师姐，即便师姐不承认，但我不会不认得师姐的。”
看清她眼中的倔强，卓慕歌轻叹一声，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发。
缄默稍许后，无奈启唇，“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寻欢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这番话，相当于她已经承认了，她就是慕歌。
其实她并不想承认，但看来，她若不承认，卓寻欢难以善罢甘休。
卓寻欢并无惊喜，勉强一笑，“师姐果然没死。”
她嘶哑的声线中，带着一抹开心，然这抹开心，却维持不到片刻，她……想起了这五年。
嘴角笑弧落下，微微咬着破裂的唇角，她不满询问，“可师姐还活着，又为何不来找寻欢？”
还让自己在云梦山庄内等了她五年，还让自己以为师姐真的死……死在了逸王的手上，只需想想，卓寻欢就觉委屈。
委屈不满在她面容上展露尽致，一入五年前依偎在卓慕歌身旁的女孩。
眼前熟悉的神情，让卓慕歌很是怀念，她默了默，淡然一笑，吐出二字，“不敢。”
“毕竟我仍旧稳坐云梦山庄的追杀榜第一，即便……”她已经死了五年了。
由此可知，师父该是多么的痛恨她的背叛。
卓寻欢听出了话中意，沉默片刻，仍咬着牙，坚定看她。
“我不相信师姐会背叛师父！师姐不是这样的人，师姐没有真的背叛山庄，没有真的背叛师父，是不是？师姐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
听着卓寻欢给自己开脱，卓慕歌不由好笑，同时心中亦升起了一丝无奈，因自己辜负了她的信任，而难过。
她的确是叛离了云梦山庄，五年前为了江逸寒，偷走了师父的药谱，只为了能将江枫晚的毒彻底解掉，好让江逸寒重获对她的信任。
只可惜……
微垂眼眸，静默片刻之后，在卓寻欢紧张目光下，她淡淡启唇。
“人终是会变，何况被爱蒙蔽了双眼的女子，我没有苦衷，的的确确偷走了药谱，辜负了你和师父的信任。”
“师姐！”
卓寻欢激动起来，她拧着眉忍着痛，竟欲坐起，眼中的不相信被她的话，在一点点瓦解掉。
卓慕歌见之，连忙压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了床上。
“别乱动，你身子疲弱伤重，需得静养，不可再受痛伤。”她蹙眉关切道。
这关切的语气让卓寻欢眼眶微红，刚刚浮现在眼中的一点气恼也随之消散了。
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卓慕歌心下亦是有些歉意，伸手欲安抚她，“抱歉。”
卓寻欢扭头躲开了她轻抚向自己发顶的手，红着眼瞪她，咬唇询问。
“为何？为何师姐要背叛我们，难道在师姐心中，仅仅一个负心人，便能抵得上我，抵得上山庄，还有师父吗？”
卓慕歌缓缓收回手，闻言，无需多想直摇头，“如今抵不上。”
如今的确抵不上，但五年前，不知是她鬼迷了心窍，还是江逸寒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是抵得上的，当时的她，竟真的愿意舍上一切，只为得其一人。
卓寻欢一愣，不解询问，“那又为何？”
卓慕歌没有回答，当年的事她不愿再多想起，也不愿与她解释起此事。
起身给她盖好被褥，她淡然出声，“此事日后再说，你伤得太重，还是先好好休息养伤吧，待寻欢伤好了，我再如实相告。”
见她不愿意说，卓寻欢即便不甘，也没再逼问。
“我先走了，寻欢若是有事，对着门口大喊一声卓姑娘即可。”卓慕歌说道。
语毕，缓步离去，在走到门口时，背后传来了卓寻欢的声音。
“我对师姐很失望。”
脚步微顿，她没有说话，将门缓缓关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