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慕歌恍惚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夕阳斜斜地从窗口照进来,投射在她的半张脸上,有些微微的灼热。
微睁的迷茫双眸一眨,她下意识要抬手挡住眼,但才动了动身子,浑身骤然发疼,犹如火烧般让她痛得咬唇,亦是这疼,让她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忍着痛艰难侧眸,看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布置后,她才缓缓吐出口气。
这是江逸寒的厢房,看来,她得救了。
生的喜悦令她嘴角勉强勾了勾,脸一动,能刺激到神经的剧痛让她高兴不起来了。
微微垂眸,触及鼻尖绑过的布带,想起了自己受伤严重的脸,峨眉微蹙。
毕竟是烙铁,她的脸想必是已经毁了。
这念头划过脑中,她不觉心沉难受,终是忍不住想要看看毁成了什么样子,她咬着牙缓慢艰难坐起。
她没有穿鞋,直接循着记忆,踉跄忍痛走到了梳妆台前。
听闻这梳妆台是逸太妃的,江逸寒命人端进厢房后,日日叫人擦拭养护。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那背对自己的黄花镜,卓慕歌伸出的手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了过来,遂也看到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鼻子和眼睛的脸。
轻轻将细布轻轻拆掉,很快,最后一块细布从左脸滑落,卓慕歌也彻底看清了黄花镜内,还有那半个拳头大的骇人伤疤。
卓慕歌沉默凝望着,神态没有任何变化,但望了片刻,她还是垂下了眼。
那被烫伤的伤疤还未痊愈,却能看清了凌乱交杂的狰狞疤痕,还沾染着点点血丝。
很丑,她苦笑一下,不过比起五年前,这伤疤还能在她的接受范围内,只不过……日后她却要顶着这张脸过了。
五年前许予娘子提她恢复肌肤,替她换容,早已用光了所有的玉容膏,若是小疤还好,似这般被火烧得这么严重的,恐怕没法修复了。
旷儿和卓姐儿卓娘见了,想必会很难过吧。
她低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射出微微的暗影,令人生畏的面容显露几分阴郁。
“卓慕歌!你在找死吗?!”
正在她失神低落之时,一道夹杂着愠怒的低沉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不用回头,卓慕歌也知道是谁,但沉浸在毁容当中的她,没有心思心力应付他。
江逸寒黑着脸走来,当看到她拆了细布,面前摆着黄花镜时,想也不想的……
“砰!”
就拿起了黄花镜果断利索地扔出了厢房,镜子裂碎四散,每个碎片都没有小指头大小,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
卓慕歌一呆,那可是逸太妃的东西,他竟然就这么扔了?他竟也舍得?
呆滞过后,她立即抬头,迎上江逸寒一派阴沉的脸。
“你扔镜子作甚?”她诧异问道,出声时,喉咙发疼,声音沙哑。
进屋就扔镜子,那镜子也没招他惹他吧?
回应她的,只有江逸寒越趋冰冷彻骨的凤眸,面容裹挟着火气,似在责怪,又似不耐烦。
“谁让你起床,谁让你拆布的?你不想要命了吗?若是不想活了可以告诉本王,本王亲自送你上路!如何?”
江逸寒泛着毒的薄唇吐出冷郁话语,以使厢房内的气氛陡然冷了下来,也直骂得卓慕歌一脸茫然。
“我……”她呆愣着不知如何回复,遂想起起床的目的,沉定如水的面容泛起不明显的波纹。
红唇动了动,她的面上漫开一缕自嘲,嘶哑声音低落,“我只是想起来看看脸,被毁成了什么样子。”
这话让江逸寒深沉凤眸闪过复杂之色,她语气中的失落犹如细针,轻扎在心头,让心口泛起淡淡的痛意,疼得轻微,瞬间即逝。
他能理解,她是女子,定也极为在乎她的相貌,被毁了容貌,心里必然不会好受。
气氛沉默静谧之际,他的薄唇微动,开开合合好几回,终是用着一副毫无所谓,平淡到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何必太过在乎,况且你本就生得一般,毁了和没毁,也没甚区别,不必失落难受。”
卓慕歌眼皮子跳了跳,嘴角一扯,面上不知作何情绪。
什么叫本就生得一般,毁和没毁没甚区别?
抬头对上那双黑曜石般的漆黑眸子,仿佛暗夜星空,清幽冰冷深不见底,令人沉溺其间,无法猜测到他一丝一毫的情绪。
默了默,她用着没有起伏的声音吐出一句话,“殿下这话过分了。”
她那模样确实普通了些,但也不丑啊,怎就没区别。
话落时,江逸寒凉薄眉眼一挑,忽然凑近了她一分,自带的强大威压宛如大山,轻易就将卓慕歌笼罩在了阴影下面。
她呼吸一窒,以为他想要动手什么的,却见他拿起梳妆台的细布,轻柔给她包扎起来。
卓慕歌顿感一阵不自在,低垂下眼,峨眉微蹙。
半响,耳边蓦然传来江逸寒的声音,“本王是在安慰你。”
“……”默了默,她面无表情问道,“扎刀子的安慰吗?”
“……闭嘴。”
包扎好后,江逸寒竟直接打横抱起了她,轻轻放回了床上,未直起腰时还狠狠地威胁了一句。
“不许乱动,还有,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起床,不听话的话,本王就把那小东西带过来,让他看看你惨烈的模样。”
这威胁正戳中卓慕歌的软肋,四目相接之时,她无奈闷闷应了一声,“遵命。”
江逸寒满意勾唇,冰冷寒眸渐渐浮现浅淡暖意,犹如寒冰融化,春夏复苏,让人不觉舒心。
他转身正要去拿药,卓慕歌忽然想起了贺兰山月,遂好奇问了一下,“殿下,贺兰山月可有抓到?”
因她是在马车上便晕了过去,之后意识混沌,遂也不清楚过程。
江逸寒脚步一顿,神色因贺兰山月四字而有了微妙的变化,俊美清贵的面容上缓缓凝结一层阴霾,眼神阴鸷且冰冷。
督见他散发着戾气的背影,卓慕歌的心微提,隐隐已明白了答案。
“让她逃了,不过她逃不了多久,很快,本王便会让她以及南羌,都付出应有的代价!”他冷冷说道,阴佞口吻夹杂着隐忍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