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神殿中间摆的那是什么？
他们居然！竟然！敢！
红壳大蜗牛？
那不是他们来时骑的大蜗牛吗？
“岂有此理！”
赫默拍案而起。
裴笑宇向他拂起袖子：“哎，赫默使长不必如此激动，区区蜗牛，不足为奇。”
赫默必然不会听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了，仿佛被什么东西捆缚了似的。
低头又看不出异常，雍籍老人也看出异样来了，赫默明明是想出手的。
“雍籍老祖，既然已经结盟，为何还要伤害敝派灵兽？”赫默怒道。
他的近侍发现赫默使长维持一个别扭的姿势。
手仿佛是想伸出来，又不得不僵住。
这显然是在发力之前，预测到了什么危险，才不得已将动作放弃。“使长！”
赫默朝几个近侍道：“不要轻举妄动，这些水蓝星人于神殿之中有埋伏。”
“埋伏？”雍籍老人好奇，这神殿里有埋伏，他怎么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个裴笑宇不按套路出牌，将梵天剑阁豢养的灵兽给烤了。
按理他该训斥裴笑宇，治他的罪。
一闻蜗牛肉香味扑鼻，又给这事忘了。
此时听赫默严肃地说有埋伏，雍籍老人才将目光从蜗牛眼柄上，移到裴笑宇身上。
裴笑宇倒没有特别表现，面前摆了个惟妙惟肖的凤梨雏凤，赫默离他只有三步远。
方才赫默见蜗牛被烤了，一跃而下，却不敢再动了，搞得雍籍老人分外迷茫。
不过，雍籍老人眼睛毕竟不同常人，最是善于捕捉细微之事。
他看到了某种异常。
据此前轮值掌门张书维禀报，最初联络仙门的使者叫皮珀。
他与其妹精米联手伤害上万雍籍弟子。
而将皮珀抓捕起来的人，是使一道化神咒的沈知木。
此时回想起来，事情疑点重重，为何沈知木有本事将皮珀给抓了？
他仅留下一块皮肤，就难倒了尚天矇及所有雍籍门高层，一个金丹弟子做得到？
不过，这件可疑之事对梵天剑阁来说，受到的震动要远比雍籍门严重。
赫默从踏上锇铁莲台的那一刻起，早已屏息凝神，等待那件异物的出现。
据皮珀汇报，那是一团极为柔韧的丝线，可以轻易穿透瓷晶。
目前，赫默臂弯处就被这种丝线勒着。
丝线悬挂在他行走方向，若是他再往前走一步或是挥一挥手，这手臂就别想要了。
“哈哈。”
雍籍老人判断形势，又看到神殿入口处，安然就坐的一名女弟子。
他一切了然于心。
因为那名女弟子与另一位双螺髻的俏丽女孩，并肩坐着。
正是作为当日守土有功，受到邀请的群星阁弟子沈知木与林辛儿。
“赫默使长，你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不如消消肝火，坐下说话。”雍籍老人笑道。
“哼。”赫默凌厉地瞪了他一眼，“堂堂雍籍师祖，竟出如此下三滥手段。”
雍籍老人心里痛快，这个赫默一直以来目中无人，看他吃瘪，真是一件乐事。
“知木，将灵术收了。”雍籍老人温和地唤道。
沈知木指尖一勾，赫默松脱了束缚，“可恶！”嘴里骂着，人却不再敢冲动。
“来来来，分而食之，凉了就不好吃了。”
雍籍老人话音一落，蜗牛连壳带肉全部崩碎，褒飨阁女弟子纷纷以餐碟托之。
数息之后，每个人面前，都多了一份炭烤红螺肉，鲜香之气，丰美撩人。
赫默瞪着案上的蜗牛肉，恨得睚眦欲裂。
他的计划，被雍籍老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他原本准备，享受一顿雍籍美食后，大开杀戒，最后将雍籍仙山掠夺一空。
届时返回车织6，凭他千年寿元与纯粹金丹，还不是神一般的存在？
他怎能想到，雍籍老人会用这种方式，告诉他，雍籍门已经找到了瓷土无法使用的解决之道？而这个解决之道，不但很轻松，还变相打了梵天剑阁所有祖先的脸。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个该死的裴笑宇，大言不惭，让他们全都中毒好了。
别看雍籍老人他是地神境巅峰，吃了红壳大蜗牛，能保住金丹修为就算不错了。
于是，赫默又安心了。
梵天剑阁多年以来，为了让蜗牛肉更好吃，做过无数次尝试。
并非像方才说的那样毫不讲究，要不然掌教也不会费尽心思，对红壳大蜗牛进行人工养殖。
冷拼热炒哪种方式他们没试过？
但结果都是一样的，蜗牛肉依然会对人体造成无法逆转的损害。
他赫默就不信了，说了一番大道理，总结出两种虫，将蜗牛肉烤熟，就没关系了。
别说他不信，就是绕音神殿里也出奇地宁静，没人敢下筷子。
蜗牛肉确实令人垂涎欲滴，但是，谁也不会为了尝口鲜，将修为废掉，跌落到凡人体质。
“吃吧，看谁敢吃，吃一个，死一个，吃两个，死一双。”赫默诅咒着。
裴笑宇笑着立了起来，托起餐碟，将里面的银刀执起，切了一小块肉，又用银叉很优雅地穿起来，凝视着蜗牛肉道：“诸位，笑宇愿当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雍籍老人喉头咕哝了一下，连称呼都变了：“笑宇小友，你请。”
“好的。”裴笑宇吃下了蜗牛肉，嘴巴毫不掩饰地咀嚼开来，吃得红光满面。
绕音神殿中，无人不为他捏把汗的，这时不会有人说他喜欢出风头的。
沈知木手指上缠着一条丝线，早绷在弦上。
若是裴笑宇出了闪失，下一秒就将他食道剖开，将毒物取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当绕音鸣峰传来偏日时的钟鼓之声，裴笑宇突然动了。
他这番动静有点大，只见额头突然膨胀，那早就显出元婴异象的丹核，破额而出。
赫默总觉得这不像人之将死的样子，看起来诡异又恐怖，却充满了某种仪式感。
丹核飞速旋转，抽来丝丝法华气象，数个八卦转轮于头顶展开，天光照颅。
数个生门将风火雷电送入丹核，使它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真灵物质。
见者无不惊讶地尖叫了起来：“那，那是真灵物质造就的金丹啊！”
“比三万年前晋升金丹者，不知要强悍多少倍，他从此便可脱离寂灭武装了！”
“这只是当年开辟第三脉络时，尚天矇对真灵物质的一种猜测。”
“没想到，竟成真了！”
“裴长老确实是有几分天人运气，屡次化险为夷不说，还每次都喜逢造化。”
雍籍门高层们，眼中充满了激动，一个个忙不迭将蜗牛肉送入口中。
每个人似乎都得到了不足为外人道的好处，只是，没有一个人像裴笑宇如此惹眼。
雍籍老人碍于面子，没有问任何人，若无其事地将蜗牛肉纳入口中，口味妙哉。
但很快，他就觉得，他这副万年来都没有丝毫波动的躯壳，竟产生了蜕变的迹象。
仿佛全身衰老的骨血都在恢复青春，那些导致他无法触摸更高阶层的障碍，枯萎沉笨的血肉，都遭到了一道道火练的鞭打，最终化为力量源泉，贯彻入地神境穴眼内。
不同于其他境界，阻碍伪仙之身真正成就仙体的，就是这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的地神境穴眼。它是一个藏于地神境大能识海深处的，青元海大漩涡。
无论有多少水，多少能量，多少灵能，都不够这大漩涡吞噬的。
但是，今天，这一块蜗牛肉入口，那大漩涡居然充实了十之二三！
一束毁天灭地的能量猛然填入雍籍老人双眸，他的面容，顷刻间变得年轻俊朗。
连壮年人硕大的骨架都不复存在，而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白面郎君。
光束猛地从雍籍老人目中穿出，击碎了绕音神殿穹顶，亦追星逐月，纵向更深的宇宙。
光束亮且猛，使雍籍仙山在这宇宙中的移动轨迹，显得分外明亮。
雍籍老人由于极度亢奋、舒爽引起的肌肉痉挛，使他将手指根根抠成鹰爪状。
一些极为模糊的云嶂浮现了，从中转出游龙戏凤，衔叼着宝芝，铜钱。
吉贵之物，停留在雍籍老人耳畔，嬉戏了一会儿，便振翅消失了。
“地，仙，境，成了！”
“恭贺师祖！成就不朽仙体！”
假如宗门经典从未出错，这种吉物来朝的幻象，就意味着，伪仙顿悟，去伪存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