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有两个仆人守着，皆打着哈欠困顿不已，三更天已经过了。
靳焱隐在夜色里，趁他们打盹的时候飞身进入院里，未曾有半丝声响。
此时天色已经有了微微白光，靳焱看着那间还偷着烛光的主房，脚步顿了顿，终究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齐国公正披着外袍端着一副画像看着，黄色的烛光将他满头白发染得柔和了不少，可依旧掩不住他的垂老之态。
起初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他并未在意，只低声说了句，“放下吧。”连头也未曾抬过。
靳焱也没说话，就这样垂眸看着他，一向平稳无澜的眸子有一丝水痕划过。
或许沉默了太久，齐国公察觉到了异样，终于将视线从画像上移开，那双浑浊苍老的眼在落在靳焱脸上的时候掀起了惊涛骇浪。
“靳焱……”他猛的站了起来，连刚才那张画像都被他落在了地上也全然不管，颤抖着便靳焱走了过来。
靳焱连忙走过去扶住他，声音也不似平日般冷然，“国公……”
齐国公激动之余便是害怕，他连忙将门关上，红着眼眶看着靳焱，“你怎回来了？！你怎么能回来！”
靳焱朝他弯腰鞠下一躬说道，“国公受苦了。”
齐国公抹了抹眼角的泪，悲怆的说道，“你既活下来了就不该再回来，若是……若是他抓到了你，定不会再让你活下去的……”
“靳焱不怕死，我此次回来除了来看望国公，还有一件事要做，查清之后我便会立即离开，国公不必担心。”
齐国公摇了摇头，此时才从震惊中解脱出来，说道，“我很好，你被追杀之后我立即派兵去相助，可谁知还是晚了一步，我着实想不到，他竟会真的对你下手！”
靳焱苦笑一声，看着齐国公苍白的头发，哽声说道，“不到一年时间，您竟苍老了如此之多。”
齐国公摇了摇头，握着靳焱的手，“我知道你失踪之后既开心又担心，兵权也被夺了，但陛下看在我是你母亲老师的份上，好歹留了我一条命。”
“您放心，魏昀决不敢动您。”靳焱扶着齐国公坐下，齐国公是两朝元老，不仅是他和他母亲的老师，也是前西魏君主最为敬重的人。
魏昀继承了皇位成了西魏君主，也需要以前老臣的扶持。
而齐国公在朝堂之上名望也颇高，且一心为国，魏昀就算敢秘密追杀他，也不敢明着对齐国公如何，否则光是整个朝堂的不满他都难以摆平。
齐国公捡起地上的画像，看着画中的人说道，“起初陛下与你母亲姐弟情深，你母亲被迫嫁于玄晋，陛下还因此打闹一场，没有那个储君能为姐姐做到这个份上的，可惜你母亲还是嫁过去了。”
靳晟平静的听着，看着画像上笑颜如花的女子，眼眶却红了红。
“也是因此，你母亲去世的消息才会让他性情大变，可我实在没想到他竟会对你下了杀手……”
齐国公的声音里满是悔恨，靳焱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国公，我并未受太多苦难，您无需如此自责。”
虽然明白他是在宽慰自己，齐国公终究是放下了心里的重压，看着靳焱问道，“你在这样的时期冒险回来为了何事？”
靳焱将原因大致说了一遍，齐国公的脸色却渐渐有些难看，止住了他的话说道，“如此说，你是为了玄晋才回来的？”
靳焱知道他误会了，却也不着急，依旧平静的说道，“国公不必多想，我只是为了百姓，现在不说玄晋，西魏因为战乱颠沛流离的百姓有多少您心里也知道。”
齐国公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随后说道，“你在西魏这段时日不要轻举妄动，其他的事我会为你调查清楚。”
“国公……”靳焱刚想拒绝却被齐国公的话打断了，“你方才也说了，为了百姓，我便是为了我西魏的百姓，断了陛下再开战的念头。”
靳焱低垂着眼眸，“您若是被发现了，形同叛国。”
齐国公听完突然笑了笑，眼中带着泪水，“我齐某为国殚精竭虑一辈子，就算叛国，也是为了西魏。”
靳焱深邃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看着齐国公，行下一礼，说道，“多谢老师。”
“我只是在做臣子应该做的事情。”齐国公疼惜的将靳焱扶起，语重心长道，“虽然陛下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但你永远要记得，西魏才是你的家，西魏的子民，你的母亲，都是西魏人。”
靳焱反握住齐国公的手说道，“您放心，靳焱永远都是西魏人，这么做也是为了不让西魏再受战争之苦，玄晋始终实力雄厚，若是真开战，受苦最大的还是西魏百姓。”
“只要你心中有数，老师就放心了。”齐国公拍了拍靳焱的手，看着窗外渐渐清明的天色，说道，“你快走吧，再晚便不容易脱身了。”
说完便送来了靳焱的手，眼角垂泪，不忍再看靳焱，偏过头说道，“两日之后你寻一个机会过来，我将结果告知于你。”
“多谢国公。”靳焱紧抿着唇，深深的看着齐国公一样，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行步很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齐国公只听得房门“呮呀”关上的声音才回头，走至门口，门外已空无一人。
他在门口独自站到天明，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沧桑，直到天色彻底明亮他才回过神来，洗漱换衣，急匆匆的出门……
庄清自靳焱离开之后，终日坐在山坡之上看着山下那条黄沙满天的路，这里虽然不如城墙上看得清楚，但视野却更为广阔，只要有人一进入，她便能一眼就看到。
可她连续看了三日，所有黄沙里的飞禽走兽她都粗略见过一边，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一抹早已在心里闪过无数遍的人。
靳晟看她每日这个样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曲江让他盯着庄清不让她出帐，其他的一概不多说，但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心情并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