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再看到过卡莱尔了,自从那次分别之后。如果她有得选,她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想以这种形式与卡莱尔再见。在某个时间点里,她也曾希望着有谁能够将她从这牢笼中解救出来。那是在她还认为自己是妖族公主的那段时间,即使是在帮助卡莱尔逃脱后又被抓回去,进行了更残酷的行为之后那短时间里,她还是相信着的。万一卡莱尔遇上了谁,将这里的事情告诉谁,或许这里的大家可以得救。
不过很快,她仅存的希望也被泯灭。对待那些残酷的行为,她已经彻底麻木。按着人类年龄只有16岁的她,最终放弃了能够获救的想法。
她的脑海中印下了那一双双无情的眼眸。她曾无数次的问过自己:“那真的是属于人类的眼神么。”
在这个种族阶级明显分化的世界,除了矮人族以外的所有种族对待人类的态度都是不屑一顾,那样渺小的身躯能够做到什么,那样连低级魔法都无法释放的身体,对于他们来说毫无威胁。那时薇拉所看见的那些人类的眼神,与那些自诩高等种族的存在别无差异。在这个地方,她甚至见到过不止一个被囚禁起来的精灵。
那可是精灵啊,是被这个世界所庇护的精灵啊,连他们都被囚禁起来。
只是那时的她所不知道的是,她所看到的那些被囚禁起来的精灵,不过是很少的一部分。在人类的暗世界里,有近百的精灵因为禁魔石而被人类所奴役。
她其实已经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了,几乎每一天她的大脑都被痛苦所充斥。现在的她按照妖族的年龄来看,身为上位妖族的她,应该已经凝结完四颗结晶了。然而在长时间被禁魔石所打造的尖钉洞穿的情况下,她身体里的魔力根本无法正常运转,她的结晶也根本无法凝结。虽然对生命没有什么威胁,但对她的力量提升有了极大的限制,现在的她只有一个普通妖族的力量。
妖族凝结结晶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成长的过程,将本阶段的力量进行统合,然后再借此提升自己的力量,这几乎是每个妖族所必须经历的过程,否则他的力量就是不完全的,而且这种不完全的力量是完全无法补救的。到现在为止,她只在自己的幼年期凝结出了唯一的一块结晶,因此她现在的力量,也只是比幼年时期略微强悍一些。而这份力量已经在卡莱尔身上体现出来。
薇拉其实非常想再看到卡莱尔,她想知道,长大后的卡莱尔是什么样的,他有没有过得很好。
然而现在,短暂的重逢时光却是这样的。卡莱尔被牢牢束缚在铁床上,薇拉则是遍体鳞伤地被关在囚笼中。
暂时回过神来的卡莱尔将视线移向了薇拉。这个他几乎每晚都会梦见的人,此刻就在他的面前,然而他却无法触碰到。看到她身上的伤口,他几乎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眼泪。即使是过去了二十多年,他也依然像是当初的那个有些幼稚的卡莱尔。逃离那个地方之后,他也只是一直待在那个无名的小村子里,遇到的也永远都是那些人。他其实,真的还没有长大。
想到了那个小村子,想到了艾拉、卡恩以及村子里的其他人,又看到了眼前的薇拉,他终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失声哭道:“薇拉……妈妈……他们,他们都死了。不管是艾拉,卡恩还是其他人,他们都死了。因为我,因为我连累了他们,还有过去的大家,都是我,都是因为我。为什么我要存在啊,为什么会诞生出我这种东西啊。没有我的话,没有我的话就不会害那么多人都因我而死了啊,没有我你也不会被他们这样折磨啊!”
薇拉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很想在此刻仅仅地拥抱住卡莱尔,然后用最温柔的声音对他说“没事的”。只是现在,他们两个却被这一道有形的屏障隔开。明明可以触碰的,明明不是那种刚刚想要伸出手就消散的,明明不是阴阳两隔的。
最绝望的不是无形,而是在明知对方就在你的面前,是可以用指尖感受到温度的活物,却被一道可以看见的屏障所遮挡,而且还是一道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突破的屏障。
“我该怎么办,妈妈。”
卡莱尔,这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就这样无力地哭泣着。
薇拉她明白,她能感受得到,源自卡莱尔内心深处的绝望。即便她也明白,现在对他说一些鼓励的话语可能也没什么意义,甚至会起到反效果。但是,有些话,她还是决定说出来。
“卡莱尔,”薇拉看着他轻轻说,“看着我,可以么,好好地听我说。”
“不要后悔自己的诞生,过去的他们,以及我,都是因为自己的心意而让你脱离那个地方。即便你没有诞生,没有达成目的的他们也绝对不会停止自己的行为的。”
薇拉用着柔和的语气来让卡莱尔冷静下来,她继续说道:“你就那么相信你之后的朋友都死了么,你亲眼看到了么。难道,你自己感受不到他话语的不真实么。他刻意地放大你心里的悔恨,他是知道那时的你的一切的,所以他让你失去希望。”
“可是——”
“不,没有可是。”薇拉打断了卡莱尔的话,“如果你真的心甘情愿地去相信他说的一切,或许你再也没有可能站起来了。过去的他们的挣扎,以及我的心愿,会全部白费。你很清楚的吧,只是自己想要放弃就否认过去的他们的牺牲,那样的你才是真正的罪人,我也会真正后悔让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卡莱尔,你知道么,这个人的目的是永远无法达成的。在我没有被他们抓到的时候,身为高阶种族的我就被告知了,这世界除了高阶种族允许跨种族诞生后代,人类,矮人,兽人是绝对不能与高阶种族留有后代的。即便真的有,只要被那些圣精灵察觉到,就会被当场抹杀。”
“但是你诞生了,而且健康地活到了现在。你是一个奇迹的存在,和那两个强制借助我的血液勉强才能使用魔法的人不同,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他的梦,很快就会彻底破灭。他所做的一切,最后都会被神圣的圣精灵降下审判。”
“而你不同,你现在身上的妖族力量已经几乎掩盖了你其他血脉的所有气息。那些被抹杀掉的存在,都是因为有明显的气息,我的父母是这样对我说的。你——”
“时间到。”雅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他走到卡莱尔和薇拉中间,说道:“看来这次重逢是一场十分令你感动的重逢呢,卡莱尔。都哭成这样子了,是不是也很想得到母亲的拥抱呢?”雅阁戏谑地看着卡莱尔。
“啊,不过可能要再过一段时间了,只要她能好好配合,我会尽快让你们两个真正没有顾虑地一起生活。现在,美好的时光要暂时结束了,卡莱尔,我为你准备了特别的房间,你就在那里慢慢地等待吧,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只是等待的时间——”他看了眼薇拉,“那就要看她有多配合,以及意外会有多少了。”
说完,他便让艾尔米将卡莱尔推出去。然后坐在了薇拉面前。
“现在,你可以多和我说说细节了。比如,结晶凝结的条件,还有结晶的其他作用。至于交配那种事情,我想对你也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薇拉低着头,指尖紧紧地扣着地面,不过只是短短几秒后,她便放松下来。
“如果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结晶什么的话,可能结果要让你失望了。这些,等我说完,或许你自己也能理解。”她冷冷说道。
“洗耳恭听。”雅阁微笑地看着她。
……
穿过充斥着火焰与钢铁的几座矮人城市,飞越这世界的顶峰——朗吉拉姆,时月发现了第一座属于人类的聚居地。
默尔瓦城,人类最大的商业之城。这里是只对矮人开放的城市,因为能与人类有商业来往的种族就只有矮人族。这里的发达程度若不论科技水平,甚至已经隐隐超越了中心城市克里休斯。只是由于这城市周围聚集了大量的贫民窟,他们对于处理贫民窟这件事也付出了很大代价。
依靠着强大的存在,这几乎是所有种族的特点。而作为除克里休斯城以外的最大城市,同时对人类完全开放,大量地贫民开始逐渐涌入。增加了劳动力的同时也不可避免了增加了开支,同时城市内部的居住人数已经达到了承受极限,只有向外扩张才能容纳更多的人。因为那个恐怖的“贫民窟杀人魔”的传闻,那些原本在小城市苟活的贫民感到无比恐惧。身为贫民的他们在那样的小城里完全无法得到庇护,这也是默尔瓦城周边聚集越来越多贫民的主要原因。
“原来人类的城市是这么大的么,之前在卡恩村遇到的人应该也有住在这里的吧。”时月说道。
“从来没注意过人类的情况,世界任务完全没提到人类的城市的事。”系统冷冷地给予回应。
『看来那种异常存在或许之前就有,只是过去的我和我们都完全忽视掉了。』
“卡莱尔会被带到这里么。”时月自言自语道,系统当然也没有给出回应。
他试着感受着这周围的气息,完全没有感觉到有卡莱尔存在过的痕迹。
“看来应该不是这里了。要继续去往下一个城市了。”
时月刚要离开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