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普遍认为,花冈斑纹蟒冬眠了,醒来要到春天了。包括董仕明在内,深信不疑。
这花冈斑纹蟒都不用冒头呼吸吗?没听说蛇的肺和鱼鳃一样啊。董仕明每天思考这个问题。
没有受过系统教育,董仕明当然不知道魔物的坚韧和皮实,不耐操的魔物早被人类干死了,你看吃草的盘角魔羊,全族为魔兽,至少为一级,成群结队声势浩大,却全身是宝,竟被人类捕猎到种族灭绝,也可能西北大山深处还有那么几只存活。董仕明更不知道这群花冈斑纹蟒已经变异了,与众不同。除了北疆的冰蛇,哪有冬天雪地不冬眠的蟒蛇。
天元历3564年3月3日,人族的人皇节到了,兵营里载歌载舞庆祝。四千年前,人皇再次横空出世,杀大妖,破天狼,灭幽龙族,四百年征战,人族再次强势崛起,是谓天元帝国。
董仕明喝着麦酒,一小杯一小杯,一个人噙泪向南望故乡。一封家书的钱,父母都不愿意出,够家里吃几顿肉了。他寄的核桃他们收到了吗?他寄的干枣他们尝了吗?那些金黄的柿饼呢?那些檽腻的板栗呢?那些风干的河鱼呢?
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家?等吧,再有四年半,董仕明就可以回去了,那魂牵梦绕的地方有他的父母。
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
一夜酣睡,凌晨两、三点。一阵惊悸,董仕明醒了。似乎有沙沙声,董仕明穿衣而起,捉刀趴出地窝子,无月有微风拂动衣裳。
走动几步,没见到什么,巡逻的人还在沿着芦苇荡巡逻。他把目光移到了后边一连串地窝子,不见响声与动静。
突然,一个地窝子莫名鼓起来,又迅速瘪下去。像蟒蛇的轮廓。
“敌袭,魔蛇偷袭。”董仕明大声示警,提刀就冲了过去。董仕明看不到他的身体正在吸收一些模糊的东西,那是一片片破碎的灵魂。蟒蛇靠近,灵魂本能示警,所以醒来。
都是功勋。董仕明一刀下去,入肉入骨,七米长的花冈斑纹蟒幼蟒回身咬向董仕明。董仕明避开,大刀不管不顾一次次砍下去,刀刀见血。刀刃上的无色真气,微光外泄,乍见血腥。他已经知道红色真气、紫色伤口,定是高品武士功法,凡是好的都是有主人的,一个处理不好,董仕明就要成为死人。不到最后一刻,董仕明绝不会使出《昭武刀经》练出来的红色真气。
花冈斑纹蟒幼蟒的血淋漓了董仕明一身,花冈斑纹蟒幼蟒吃了太多军垦男丁,蟒蛇肚子鼓的好大,活动不便,董仕明使劲砍啊砍,花冈斑纹蟒幼蟒一分两段,然后是下一条。
十一米长,这是条成年花冈斑纹蟒。也是好粗的身子,一个人都抱不过来,多少袍泽被吞入了腹中,董仕明和一群军垦男丁提刀而上。有人举火把,有人递刀子,尾巴扫来,两个人飞上五米高空落下,冰冻土地,狠狠砸下来,十死无生。
成年花冈斑纹蟒又一口咬断一个人的半个脑袋,董仕明看得清清楚楚,想退,袍泽之谊,怎能退却。贪生怕死的人,这一刻勇敢的可怕,逼出剩下不多的真气,附在刀刃,挥刀而出,刀卡住花冈斑纹蟒骨头抽不出来。一般初阶武士学徒,使用真气作战,最多十分钟,而董仕明二十分钟了,还没有枯竭。怪物就是怪物。
大刀卡在骨头抽不出来,董仕明拔出匕首,竟盯准成年花冈斑纹蟒黝黑脑袋十一寸处幽蓝斑点,飞身而上,一手抱紧花冈斑纹蟒脖子,一手握紧匕首一下两下三下……花冈斑纹蟒哄然倒地。那个幽蓝斑点是花冈斑纹蟒的七寸所在,军营里高阶武士学徒不知道讲过多少次了。
死了十一个人,杀了这条成年花冈斑纹蟒。值吗,值!想在西泠山杀它们,至少五十条人命换一条。
董仕明带着一群人杀向下一条花冈斑纹蟒。两头魔蛇,有边戎军335旅二团数十位位武士学徒军官,结阵应付。
呼喊声一片,厮杀声一片。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不到30分钟,再也见不到一条花冈斑纹蟒。芦苇荡东边三个大大的洞,火把下反射出黝黑黝黑的光。
335旅2团团长大人站立久久,握刀的手青筋一根根暴起。旁边,335旅2团副团长切斯洛斯基的尸体只剩下半截身子,一个高阶武士学徒就这么死了。
天晴开乌云。死伤六百余人,失踪四百余人,二十六条花冈斑纹蟒尸体被一字排开。胡铭镇警备营伤了筋动了骨,而董仕明的部下,因为他示警的早,且死命拼杀,死伤不大。
10000余人,默默站立。逝者已化为灰烬,骨灰等待袍泽带走。
“董仕明,首先示警记山坞府城三等功一次;独杀七米花冈斑纹蟒记泷水县三等功一次,合杀十一米花冈斑纹蟒记泷水县三等功一次,授胡铭镇警备营军垦少尉,军垦男丁授田转实,再赐军垦土地200亩,并赐联邦币1300元。”夸功的声音响彻芦苇荡,董仕明成了这场人蟒大战赢家之一。
董仕明把钱托人带给妻子宋兮珠,嘱咐宋兮珠无论如何要继续读书。
军垦点6235,宋兮珠拿着1300元联邦币,听着来人的诉说,泪流下满脸。
第二天,宋兮珠盘起高高的妇人发髻,“罗敷已有夫”。收拾被褥,往镇上而去。时隔多日,宋兮珠再次进入胡铭镇高级小学堂读书。
得知仆人告知宋兮珠再来读书,胡天急急忙忙跑来,一脸关心。高大帅气,一身绫罗绸缎,乃是富家公子。而宋兮珠福了一福,如未看见:“我已有夫,勿再找我。”说完,转身离去,再不相见。
17岁的胡天,静静看着盘着妇人发髻的宋兮珠,有泪不落下,死撑。多少海誓山盟,不过一转身已是沧海桑田。
那一日,胡天求自己的父亲,胡铭镇胡家族长,连跪三天,不吃不喝,宁远饿死渴死。
胡天的父亲,无奈同意了。亲往泷水县城为胡天订下的娃娃亲退亲,多少唾液在脸不擦,胡家有愧,胡家礼亏。胡家祖上胡铭堂堂三级武士,建立胡铭镇,157年传承与此,祖上脸面一下子丢了好多。
二十天求告,婚约终于解除。还未来得及到宋家嫡脉求亲,宋兮珠已嫁为人妇。
生的艰难,谁不是如此。不得不暂且放下,胡天回到了家。读书,练武,故意装作平淡不经心,宽慰父母,也宽慰自己。
有些时候,爱是默默祝福,不逼迫。
花冈斑纹蟒偷袭事件不久,335旅全员皆至。
魔晶火车把两千多335旅边戎军将士从六百里外紧急载回。一块标准魔晶价值一万联邦币,不到紧急情况,西泠督军府是舍不得用魔晶火车来运送军队的。
这个世界微生物胃口相当好,需无数动植物尸体数亿年才可形成的煤和石油都没有,在成为尸体不几年,就被消化分解的差不多了。
誓要围杀这一窝变异了的花冈斑纹蟒。能在冬天活跃的花冈斑纹蟒一旦泛滥开来,山坞府城局势必将大坏。源头在两只蛇魔,必杀之。
上校旅长里拓夫斯基接见了立功众人,一人赐了一把军方制式佩刀,亲自交付手中。好几个面孔感恩戴德到几乎呼吸停滞,董仕明不得不也学着拼命挤眼泪,但实在是挤不出来!
正挤眼泪挤得难受,旅长大人来了。
“你好,胡铭镇军垦少尉董仕明。”“你好。335旅上校旅长里拓夫斯基。”
顺口说出,好不尴尬。董仕明与旅长大人两人对视一笑,算是见过了面。
那些武士大人、资深武士学徒太能装了。董仕明下定决心要向他们学习。
335旅旅长里拓夫斯基长篇大论好长时间,掌声经久不息。布置防线,编织牢笼,发誓一定要一网打尽。而335旅旅长里拓夫斯基在董仕明的脑袋里颜色好亮,如同黄白红绿放在一起变成了杂色。“这就是武士在脑袋里的颜色反应吗?”董仕明又有了新发现。
董仕明脑袋不想别的,时刻观察脑袋中335旅旅长里拓夫斯基和新来的那几个武士,测试极限距离,测试变化规律。董仕明还真总结出几点:距离越远颜色越不清晰。335旅旅长里拓夫斯基的测试极限距离是40里外,其他人20里至5里距离不等。实力越差,极限距离越短,光点越不亮。
董仕明升任6235军垦点副连长了,手握出战的6235军垦点500名军垦男丁,坐镇东线胡铭镇警备营第一道防线。领队诺顿被替换回去了。
练兵、练武,以备杀敌。那晚过后,董仕明越来越耳聪目明。之前夜晚能看清楚10米,现在能看清楚15米。
习练军中通用武士功法,董仕明仿佛开了挂一样,进展飞快,配合军中通用刀法,越发犀利。他能感觉到他的武士功法将要突破第一层,将要成为一级武士,他有预感。
他特意请教了同在东线驻守的335旅二团团长大人。团长大人耐心讲解,但终归是别人的经验,帮助不大。
335旅二团团长大人是不看好董仕明的,太能吹,太能吹。再一检查,竟是内热之体,命都不一定长久,就是真突破了又有什么用。
3月6日,西泠山督军府派来了一名法师大人,水系的,三级,要逼出那群花冈斑纹蟒。冰天雪地作战,对人类有利。335旅旅长里诺夫斯基持剑守护法师大人在侧,寸步不离。
董仕明第一次确定,水系法师在脑袋中的反应是黑色的,好大一个黑点。
一桶桶不知名液体被倒进芦苇荡中,水系法师盘腿坐在法坛上念念有词。不知名的波动,吹的很多人头发乱动。不剩几根的芦苇,也大幅度摇摆,有气泡从冰面浮起。
冰化作了水,竟开始莫名沸腾,不见冒烟,只有气泡不断涌出,那一根根钢矛、一个个箭簇,一个个铁球沉了下去。一层又一层,看红了很多人的眼睛,都是钱啊。
董仕明羡慕地看着法师大人。雪飘落身上一层又一层,到处都是。他所在的东面,表面上的暗地里的,高手密布。他知道的正式武士就有四个。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芦苇荡湖面一阵阵晃动,花冈斑纹蟒要出来了。看,出来了,一颗颗硕大的头颅不甘落后直直立在湖中,连董仕明都能听到它们贪婪呼吸空气的声音。
原来还是从呼吸上做文章,吸不到氧气真的会死,花冈斑纹蟒也不能例外。
战斗打响,蟒群往东缓缓而来。“全体戒备!”长官高声呼喊。
南边法坛西侧驻守的精锐陌刀连队急急忙忙往东而来。人蛇大战一触即发。335旅实心炮弹首先发射,战斗爆发。
密集的实心弹砸中了好几条花冈斑纹蟒。蛇魔仰天长啸。
要冲锋了,花冈斑纹蟒群竟然集体往南转向,冲向了法坛所在。
蛇魔的火球先至,炽热如火,粘在身上,片刻化为骷髅。死伤好多,死伤好大,绝不能退,拼的就是意志。
蛇魔越来越近了,一颗火球竟在法师身侧炸开。
旅长里诺夫斯基大惊。急调东西两线各一半武士和武士学徒来援。董仕明在调动行列。
前锋已经接战。十几条超过十二米长花冈斑纹蟒冲上岸厮杀,血肉横飞,人间惨烈。
一头新的蛇魔竟藏在其中,不过十分钟,血流成河,死伤不下百人。新的蛇魔径直冲向法坛,蛇未至,冰弹先至,这是一条冰属性魔蛇。法师大人慌忙躲避。旅长里诺夫斯基大惊,一名中阶法师如果在他身边出了问题,他的一生绝对完了。
再调兵,武士和武士学徒全部支援,南面防线援兵从东面通过,避免魔蛇趁机往东面突围。
二十分钟,越来越多的花冈斑纹蟒上岸,人尸蟒尸狼藉一片。集中在西面防线的二十架铜炮,还在一遍遍轰炸芦苇荡。
董仕明也在奋力厮杀,好几次如果不是武士大人及时出手,他已经死了。
花冈斑纹蟒死伤超过60条了,那头新蛇魔也被武士大人围攻而死。大局已定,旅长里诺夫斯基和法师大人相视而笑。
芦苇荡里的蛇魔似乎乱了分寸。四处乱窜,却迟迟没有新的花冈斑纹蟒再登陆南岸厮杀。
南线残蛇或将杀尽。有二十几条花冈斑纹蟒幼蛇冲上了西岸,人蛇交集,直至炮架左近。
一条花冈斑纹蟒突然发威,横扫一片连杀十余人,竟又是一条一级魔兽。
吐出的魔法冰球,精准犀利,军官被一个个定点清除。
花冈斑纹蟒群集体转向向西,滑过芦苇荡,像长了翅膀飞速奔驰。
边戎军军人和军垦男丁无一人后退,边戎军在前,军垦男丁在后,没有了武士和武士学徒,没有了指挥官,他们还有血肉之躯。边戎军士兵有牛皮甲、胸甲,军垦男丁则是棉质制服外自己套的各色兽皮,偶尔几个人绑着几片铁甲。他们注定是失败的命运,刀剑向前,残肢断臂乱飞,生命之花瞬间大片凋谢。
3000余名热血男儿只求畅快一死。后方就是他们的家园,他们无路可退。
生亦何苦,死亦何哀;熊熊烈火,焚我残躯。
如被割倒的麦子,一地死人。战旗破烂,倒在地上。生命是一场场空,因不辜负,所以绚烂。
335旅旅长里诺夫斯基舍弃守护的法师,急忙驰援。四级武士实力,身体像射出的箭,一道影子划破空间与时间。
但还是迟了,群蟒登岸,大肆屠杀。穿透防线,西窜而去。
一地尸体枕籍,残余的男人太多不甘心,身体挺直站立,他们尽力了,但没有挡住,即便用尽了血肉之躯,为人族强者争取的时间也很有限。
一条花冈斑纹蟒水系魔兽打头,两条花冈斑纹蟒水系魔兽断后,死了太多太多人。
哪有什么蛇魔,只是魔兽,普通人无知叫蛇魔或者魔蛇罢了。
法师走下法坛,往花冈斑纹蟒魔兽的所在赶去,竟也不顾安危参战,一条花冈斑纹蟒魔兽被法师遥遥盯住,挪动不得,逃跑不能,武士、武士学徒集群而上,乱砍一通,花冈斑纹蟒魔兽憋屈死去。另一条花冈斑纹蟒魔兽被旅长里诺夫斯基奋力杀死。但已经耽误了时间,众人拼命往西追击,杀杀杀。
半个时辰,追敌百里,前面是浩荡西泠江,二十余条最强壮的花冈斑纹蟒已破冰入水。三十里江面,浩浩荡荡,徒呼奈何。
335旅旅长里诺夫斯基,扶着滴血的剑,愤恨不已。终是逃了一条花冈斑纹蟒魔兽,会不会贻害无穷,哪一条花冈斑纹蟒魔兽有了智慧?希望不是逃了的这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