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环顾四周，用一种缅怀的语气道：“鲁哥，你知道吧，十多年前，我就在这样的牛杂店当过小工，切菜、煮肉、配菜、跑堂，什么都干过，一做就是两年多。那家店比这儿小多了，只有四五张桌子。除了老板和老板娘，就我一个伙计。那时候，我住在店里，两张桌子一并，就是我的床，店里活干完了才能睡，一睁开眼就又要干活。”
“哦？朱老板还做过这个？”
“是的，我跟谁都没说过，马砚茗就一直好奇，我那么小就离家出走，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我也不是不想和他说，只是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说。”
说到这，朱毅低头又干了一杯。他年纪不大，心里却压了太多事，日积月累，心里多少有些承受不住，他需要一个机会，一吐衷肠。鲁涌泉这样多少了解些内情，以后却不太会再有交集的人，是最好的垃圾桶。只是话到嘴边，他又一时说不出口。
鲁涌泉没去催朱毅，他烫了半碟牛肉，几样蔬菜，给朱毅捞了一些。朱毅似乎一下子没了胃口，只挑了些蔬菜吃。酒却一杯接着一杯，后来觉得不过瘾，索性抄起一整瓶，在桌沿拍开瓶盖，一仰头，灌了进去。
往事就像树洞里的皮球，可望而难以触及，朱毅想以酒为水，让压在他心底好久的那个球，浮上来。
鲁涌泉看得出，朱毅的酒量其实并不好，两三瓶下肚，他眼神就开始发飘。嘴巴没了脑子的束缚，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冒了出来，只是说得颠三倒四，混乱不堪，从童年和荆风铃两小无猜，一下跳到少年时屈辱挨打，然后再一跳，打他的人又换成了周冲。前一分钟还在温州牛肉店做小二，后一分钟就跑到义乌做起了生意。
要是其他人来听，真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在鲁涌泉这些天听了不少朱毅的事，他边听，边和这些天听到的事情对照，终于在脑子里把时间线给捋清楚了。
朱毅最耿耿于怀的，还是班主任章老师的死，翻来覆去说得最多的，也是章老师的死。朱毅出生后，妈妈忙着做生意赚钱，爸爸在外面胡混，都没心思管他。一个很少得到家庭关怀的男孩，在他内心最敏感的少年时期，遇到了一个温柔、美丽，又对他关心备至的女老师，难免心生依赖。章老师的形象，在少年朱毅心中，集老师、母亲、朋友一体。他至今记得，那是个明媚的四月天，从不旷课的章老师竟然没来，她的课，由别的老师代了。从下午开始，有些敏感的同学发现有些不对劲，老师们一个个都绷着脸，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
还没下学，朱毅被副班主任殷老师叫到了办公室。这个殷老师被调皮的同学叫做章师门下走狗，因为他总是在章老师屁股后面跟进跟出，他听了，也不以为意。他以前也是章老师的学生，毕业实习又分到章老师这个班，他很多教学和班级管理技巧都是章老师手把手教的。人前人后，他都是一口一个师父的称呼章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