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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窈窕淑女执钢刀(上)

二月二,龙抬头。

二月初二前后便是惊蛰。据说经过冬眠的龙,到了这一天,就被隆隆的春雷惊醒,便抬头而起。故这一天人们便齐聚江河水畔,祭拜龙神。

这一日,隋炀帝传令文武百官,相与踏青。

但见得渭水之畔,十里河岸野花星星点点。桃花梨花竞相盛开,垂柳依岸而栽,无数新叶在和煦的春风中微微颤动,青翠中又带着些鹅黄,上边跳跃着金灿灿的阳光。浅草细细长来,一丛丛的煞是可爱。

无数黄鹂、燕子、杜鹃……还有种种千奇百怪的鸟儿在林间四下飞舞,极是热闹。锦绣羽毛、天籁嗓音,只是瞧着它们便觉得一股喜乐之感由心而生。

嫩草有时微微一动,便是一只兔子,青蛙或是别的什么一闪而逝。江水边石阶上几只青蛙瞧见人来,扑通跃入水中,消失无迹。百官三五成群,壁垒分明地分开相互说着什么,宫女笑靥如花,挎着食篮四下分发。

河面波光粼粼,间或漂着几片桃花花瓣,引得数条锦鳞争相顶触。

忽然水花一溅,锦鳞倏然滑开。原来是一个身挎食篮的宫女脚下不慎一滑,食篮中红得透亮的草莓滚落到了水中。

刘庆孚早上又被杨逸霄一通贬损,正憋着气,见状大骂出口:“贱婢!作死呢?”随手抽了一根皮鞭,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那宫女目现惊恐,摔倒在地。

乌影一闪,杨逸霄伸手隔开了皮鞭。刘庆孚见状更怒,皮笑肉不笑道:“怎么的,天师,秽乱宫廷可是大罪。”

杨逸霄将那宫女护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道:“刘公公,本天师向来不爱读律条。今日才知道原来秽乱宫廷是大罪啊,那您该被枭首几次呢?莫说这个,毁谤当朝天师是不是大罪一桩,刘公公您熟习律法,当了如指掌吧?”

刘庆孚强压怒气:“天师请莫要包庇那贱婢。龙抬头这般喜庆的日子竟出了这样的岔子,不好好责罚一番……”

杨逸霄截口笑道:“刘公公也知道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啊?那这般喜庆的日子居然责罚于人,多么扫兴!这宫女本就是无心之失,瞧见的人也不多,不如就如此放过如何?”

刘庆孚怒道:“这般放过,皇家尊严何在?何况……”

“朕准了。”忽听得隋炀帝的声音从自家身后传来,刘庆孚一个激灵,唬得魂飞魄散,再听得隋炀帝道,“今日莫要让这些小事坏了朕的兴致!”

原来隋炀帝瞧见杨逸霄与刘庆孚争执起来,便悄悄朝着这边走来,恰听到杨逸霄所说“喜庆的日子不当责罚于人”,刘庆孚却仍捉着不放,不由面色有些不豫,出声喝止。

杨逸霄笑眯眯地瞧着刘庆孚,右手却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扶在了腰间赤剑。

就见那宫女之前的惊恐、惶然之色忽然一扫而空,一道厉芒自目中亮起,食篮蓬然炸碎,一道惨碧色的刀光划向隋炀帝的咽喉!

“当!”隋炀帝与刘庆孚还未反应过来,杨逸霄却似早有所备,右手一震,赤剑闪电格挡。宫女目中闪过一丝不甘之色,咯咯笑着娇声道:“哟,天师大人,当朝廷鹰犬就这么痛快么?瞧着可真没出息。”

杨逸霄洒然笑道:“小女贼,若三次都让你得逞,本天师多没面子?我瞧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为妙。”

那宫女嫣然一笑,道:“人家才不要呢!”纤足一顿,犹如乳燕投林一般,闪入一边的桃花林不见了。

隋炀帝惊魂未定,面色铁青,闻言喝道:“杨卿,朕命你去擒下这妖女!”

杨逸霄身形早动,应道:“贫道遵旨!王师伯,陛下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刘庆孚暗喜,凑到隋炀帝耳边,低声道:“陛下您瞧,他……”

※※※

万千桃花漫天飞舞,被刀光剑气一触即碎!

杨逸霄玄衣翻飞,广袖飘拂,人若苍苍山鹰,剑若矫矫赤虬,直向着那“宫女”追击而去。这宫女真气一泄,他立时认出:这便是之前盗取他茅山灵符、抓取沈桓钧的那个神秘女子!

那女子身形曼妙,步法如斗折蛇行,偏生快得邪乎,曲曲折折地向前逃去;手中一柄青铜刀青光怒放,刀行奇诡,如同花叶乱绽,有惊无险地一次次将赤剑格开。

杨逸霄笑道:“小女贼,你应该是苗疆的人吧?”

那女子身形一僵,险些被赤剑命中。赤剑剑气激射,将她头上发钗击碎,一头黑瀑般的长发散了开来,被迎面的猎猎狂风一吹,如同黑云一般展开,煞是好看。

她咯咯一笑,娇声道:“天师大人,您在说什么呀?奴家怎么听不懂呢?”

杨逸霄见她如此反应,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赤剑挥洒,笑道:“嗯,让我猜猜?你用的刀样式是典型的苗刀,步法神韵上也和苗疆品字步法极为相似,却又更为神妙……我的天,你该不会是哪个族长的千金吧?”

那女子正欲答话,只闻得破风声起,娇躯一闪,一枝袖剑擦腰而过。耳边听得杨逸霄叫道:“哎哟,姑娘当心!”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当下轻轻落在一根树枝上,随风起伏跌宕,收刀入怀,挺胸嫣然道:“天师大人当真聪明,奴家只得束手就擒啦。”

杨逸霄万未想到她竟突然放弃反抗,好在赤剑随心所欲,但攻势太盛,直刺到那女子颈间方才止住,凝在半空引而不发。

那女子咯咯笑道:“天师大人果然怜香惜玉,奴家竟然有些小感动呢。”

她神色陡然变得妩媚起来,柔声道:“但是天师大人,你既然认出奴家的步法,想必对苗疆很是了解了?”

“那你怎么忘了——苗疆最可怕的不是刀也不是步,而是……”

“蛊毒!”杨逸霄灵光霍闪,又惊又怒,一个闪身握住赤剑,同时竟觉得丹田一空,沛然真气竟在这一刻再也感受不到。脚下登时踉跄不稳,一个前扑,无巧不巧地将那女子抱在怀中,身子一沉,竟轧断了树枝,抱着那女子砸向地面!

耳边只听得那女子银铃般的得意笑声和一声尖锐的竹哨。二人重重落地,杨逸霄奋力稳住身形,一手持剑横在那女子白若凝脂的脖梗儿上,一手奋起最后的真气,封了她的穴道。

“放开我家少主!”只闻一声厉喝,一个白发老人拄着蛇杖,疾奔而来,杨逸霄背靠桃树,将眼一瞪,同时晃了晃横在那女子脖梗儿上的赤剑,厉声喝道:“别动!”

老人登时停在十丈开外,恫吓道:“无耻小贼!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居然……居然猥亵我家少主!就算倾尽南荒苗疆之力,我也要将你碎尸万段!”另有数个大汉不知从何处纷纷出现,站在老者身后,对着杨逸霄大骂不休。

杨逸霄将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知道身陷埋伏,心中暗凛,笑道:“既然横竖都是要碎尸万段,那我何不多抱一会儿?横竖牡丹花下死,也好做个风流鬼……何况你这少主长相想来不错,我应该不算吃亏。”说着往怀中玉人脸上一摸,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一张清丽俏皮的素颜登时暴露在了空气中。泛着淡淡红晕的肌肤吹弹可破,弯弯的柳叶眉,一双秋水明眸闪动着狡黠的光芒,正皱着小瑶鼻,撅着娇艳欲滴的花唇,两颊一对梨涡,浅浅的极是动人……就仿佛在冰天雪地里蹲坐着的白狐,清澈而明艳。

饶是杨逸霄身在险地,仍瞧得呼吸一窒,隐隐又觉得似曾相识。随即便暗叫不妙,果然听到这女子在他耳边吃吃低笑道:“坏人,瞧够了没?”胸口一阵剧疼!

他低头望去,只见一条五色斑斓、蝎头钩尾的蛊虫咬开自己的胸口,钻了进去!

耳边听得那女子低低的笑声:“坏人,这虫儿的名字唤作‘两心知’。从今以后,无论你想什么我都能知道,是不是很有趣呢?”

杨逸霄胸口剧疼,双眼昏黑,隐约瞧见那老者飞掠而来,不由紧了紧手中赤剑,喃喃道:“别过来……”随即一咬舌尖,神智一醒,大喝道:“别过来!”抱紧怀中女子,跌跌撞撞地逃了开去。

他双目发黑,剧痛之下变连凝聚神识扫谈四周也做不到。只得凭着直觉跌跌撞撞地跑着。也不知是那老者顾忌他横在女子脖子上的利刃,还是什么别的缘故,那几个苗民竟然再未追来。

杨逸霄脚下一空,扑通落入渭水之中,水流湍急,一不留神竟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河水。耳边只听得那几个苗民惊慌焦急地叫着什么,怀中少女娇躯陡然僵硬,似是也被呛着了,咳嗽不止。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原来这些苗民都不会游泳么?”下意识地紧抱住怀中少女,解开了她的穴道,又把赤剑收入剑鞘,腾出一只手来扑腾着水,随波逐流,也不知在向何处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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