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颓废地坐在榻上,杨六郎说:“王爷,寇准已经回去了,您不能回去。”是啊,他不能回去,父皇不希望他回去。
“死的是我的妻儿,他回去又有什么用?”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却被他紧紧地按住,不让他离开榻椅,“儿女私情,如何比得上国家大事。”他言辞恳切,“您是大宋的儿子,您是皇上的儿子,将来的一国之君。”他就相信他能够成为皇帝,赵恒看着他,“你知不知道?胡乱揣测圣意是死罪!”赵恒不挣扎了,即便他不想做皇帝,上天也不会答允,“太子失心多年,病情时好时坏,大宋江山交到他手中,那就毁了!”杨六郎说得激昂,确实也说到赵恒心里去了。
没有太子,还有大皇子,无论如何这个位置都轮不到他。他要争取,“吩咐下去,让他们建好黄帝像。”多么笃定的眼神,他要做皇帝,他将会做天下之主。
他没有机会,上天就给他机会。他没有能力,上天就赐予他无限力量,即便要他自己积累,这已经够了。
“启奏皇上,此次回京,寇准又有一大喜事要禀告。”寇准站在殿中道,太宗让他说。
“您有一位孙儿遗落在外。”满朝震惊,这不是和当初仉柔一事一样吗?
这次他没有说谎,当让,上次也没有说谎。
“朕老了,受不起这样大的刺激。”是啊,此刻他就很痛苦,他的箭伤复发了,脚上流着血,冬天让他难受痛苦。
“寇准这次说的一定是实话。”他保证,话错了一半,那挑刺儿的就来了,丁谓存心问道:“那上次所说,就是在哐骗皇上吗?”他是有意使他难堪,可是这一次他的确是大错特错了。
“寇准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为国为民的大智慧。”寇准敲着自己的脑袋说道,“这一次绝非空穴来风,而是据实据理,绝无虚言。”说了这么多,丁谓又会相信吗?显然不会,他出来道:“皇上,寇准一次次作鬼,什么孙儿皇儿,都不过是无物罢了!”寇准实在无需他信与不信,只要皇上相信就可。
“微臣用性命担保,那孩子叫耶律。”耶律?太宗一脸疑惑,莫不是辽人,“若真如你所说,为何不把他带来?”丁谓质问道。
满朝文武,莫不是像看戏一般地看着他二人争辩。
“微臣说了,他叫耶律。”再说一次,他叫耶律,所以,“上回仉柔的孩子是大辽萧达兰的,在你口中便成了襄王的儿子。”他看着他,道:“这一次,又是辽人!”丁谓向皇帝禀道:“皇上,寇准字字虚言,依微臣之见,他一再戏弄君王朝臣,罪无可恕。”
寇准急了,只能跪下,再道:“事关重大,皇上,请务必一听。”皇帝就暂且听他一言,“你说!”丁谓这才退下。
寇准道:“这次,是太子的儿子。”太子的儿子?大臣们都已经懵了,就连毕子烀也出来质疑他:“寇家,这里是朝堂,你也不能太过戏弄啊!”此事并非戏弄,而是事实啊!寇准看着他,道:“子烀!”喊得显娇些,更多的则是嗔怪,子烀就又退回去。
“太子?襄王?”皇帝说出来后,寇准头低得更下去了。皇帝都看在眼里,寇准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能跪着。
“你起来吧!”皇帝让他起来?他没有听错?他没有听错!
他犹豫着站了起来。“皇上相信微臣的话?”他试问道,皇帝看着他,怎么会轻易相信,上一次他已经失望了,这次,“朕不想再失望了!”皇帝不想再失望了!他这是信了!他这是信了!寇准心里也就踏实了。
“皇上。”这就让他涕泗横流啊!“吾皇万岁万万岁。”这满殿就他一个人跪下呼道。
转瞬之间,冬雪已至。
狼孩在冰湖之上习武,一个人站在上头都没有事,可见雪已经下了许久,他的一招一式,无不令人佩服。
正是那:冰雪无情,刀剑无眼。开天辟地动物门,离魂启功扫弦音,化风破土作琉璃,金压冰雪无处寻,冰上自悟创神功。
“牙儿,进屋吃饭了。”他已经练了一个晌午,此刻太阳照射,正是最冷的时候。
这片雪松林中竹林间,埋着傅正父亲的坟墓,已是堆满了雪,两个老人拿着盒什放在坟前,篮子放在一边。坟前没有上香,没有烧纸钱,什么都没有。
死人坟前,放什么还有关系吗?他什么都不需要,死了就是一堆骨灰,最终也会化成尘埃,永远埋在土里。
成仙成魂,不过是世人眼中的假象。
“兄弟呀!老头子老婆子来看你了!”他们把谁都当做是兄弟姐妹。
人老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冻梨,这是冰桔。”他从篮子里取出两个冻梨,两个冰桔,老婆子也把香、纸、蜡烛拿了出来,先把纸钱燃了,再燃香,最后把烛放在纸钱上烧着燃起,插在坟前。
冰雪世界里,这地下只有他一人,实在可怜了!谁又会陪陪他呢?
好冷,好在他们穿得都厚实些,但也有些破烂。
冷暖,自己知道就是天上人间。
编撰书籍的那些前朝臣子,自是得到了极好的待遇,美食美酒,华衣暖袄。他们也编撰的极为认真,实在抄不动了,就去暖暖手,烤烤火。
外头的人此刻都搓着手哈着气来暖暖,穿着袄挂子,还得走快些回家去。
家才是最温暖的。
宫里开了个公公到襄王府上传旨:“皇上有旨:襄王妃郭氏,端慧持躬,着继为正妃。”郭氏接旨以后,梁氏已经站起来了,“恭喜王妃。”这位公公说着这话的时候,梁氏的手绢已经被她握的卷了许多,那不高兴就写在脸上呢,郭氏也没注意这点,只顾着高兴去了。
“这是王爷的意思,前些日子王爷就来信,请求皇上封您为正妃。”知道了,高兴之余,也难免失落,王爷来信也只是在宫里,并非是她,梁氏或许应该平衡了些吧!“谢公公。”如昔赶着就把一袋银钱给了他,“多谢公公。”她退了回来。那位公公看着手中的袋子,那可是有些分量的,“多谢王妃。”谢过王妃,他又道:“奴才告辞。”就出门而去。如昔去关了门。
“恭喜姐姐。”梁氏美貌并不逊于郭氏,只是,“心性不同一些,王爷待人也就不同一些。妹妹也不要太过在意名分地位。”郭氏这话难免尖酸了些,梁氏草草地打了个千儿,就告退了。郭氏也在如昔的陪同下回了房。
“王妃,她不过是看不过眼罢了!”如昔端了杯热茶过来给她,郭氏坐在炕上也能取取暖。
“梁妃只是吃醋罢了,我为何要与他计较?”郭氏大度包容了她就是了,“咱们都是王爷的人,和睦勤谨最要紧。”如昔也赞同道:“王妃说的是。”如昔又道:“梁妃小肚鸡肠,哪及娘娘您呢?”如今她的主子成了正室,就好像她也跟着升了官儿一样,要比这王府里的其他下人们更高上一层。
郭氏嘴角上扬,甚是得意的笑。
雪下得很大。僬侥看这雪下的正好,他披着蓑衣以抵御风雪,仉柔看他在雪中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原来他是在找个地方:可以堆雪人。
元济看了看,这棵槐树下就不错。
仉柔也加入了他们,达兰看着新鲜,也来了。
堆了许久。
堆好了,堆的是什么呢?
竟然是一只老虎,一直威武雄壮的老虎,那獠牙实在吓人,雪被风吹着,吹打在雪虎身上,那虎竟跟要活过来了似的。
仉柔看看自己的手,都已经懂得发紫了。又打了一个喷嚏,达兰把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进去吧!天快黑了,雪也快要下得更大了。”好吧!达兰搂着她的身子,一同进去屋里坐坐。元济二人玩得,所以这下还在对虎进行更深的雕刻。
夜深人静的时候,雪仍旧下得很紧,院中有白虎坐镇,真是好看。
冬日暖阳,照在人心之上,何尝不是血骨风流。
太宗皇帝冒着风雪,带着人去平定王李祸乱,路程遥远,皇后她们很是不放心,可是太宗说冬日正是人意志最为薄弱的时候,此时去,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下过去那边,正好是风雪最盛,一举歼灭了他们。
可是,他腿上的伤,“不要紧,只是小伤罢了,朕回来的时候,希望看见你们都喜笑颜开,而不是此刻眷恋不舍。”城门下,皇帝拍拍皇后的肩膀,“皇上当心身子。”皇帝已经五十五岁,早不是带兵打仗的年纪了,在这风雪下,才看见皇帝真的已经年老,那脸上的白须不是白雪,而是岁月沧桑留下的痕迹。
白驹过隙,时态百短,千回万转。
他们已经在风雪中走了一段路。
城下站着一个披着貂皮大衣的人,正与守城的将士们说着什么。
只听那将士说:“皇上此刻不在宫中。你要是再问,我们可救不客气了!”他见吓唬他不成,只得劝言道:“皇上今日往四川去了,你真要见他,此刻还来得及。”听他说完,这人道了一句:“多谢,多谢。”说着就驾马而去。
“皇上……皇上……”是谁呀!这么喊着,皇帝听见了。
在雪中蹒跚而行的将士们,哪个不是冻得战甲凝冰。
傅正骑马来到皇帝坐的马车边上,禀道:“皇上。”皇帝掀开帘风,冷风抽在他的脸上,好冷。
“是谁在唤朕?”傅正往那人处望了一眼,吩咐人道:“把他请过来。”便见一人去请他过来。
车马继续前行,皇帝看着那骑马的人过来,风雪吹打着,他也看不清此人是谁,等到他近了,皇帝才看清是谁。
“胡太医!”皇帝叫出了他,原来是胡安。
胡安道:“是。”皇帝问他:“你不是告老还乡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胡安自然解释道:“臣还乡之后,父亲就死了。”皇帝哦了一声,继续听他道:“微臣去得及时,正好见到最后一面。”那可是他的好福气呀!皇帝看着他,问:“那怎么到这里来了?”他又道:“臣的母亲也没能熬过这个冬雪,已经去世了。”皇帝可不是听他哀伤的,“那你知道朕要去哪儿?”他问,他自然是知道的,“皇上要去平乱。”看皇帝的脸,他就知道皇帝负伤,“皇上身体欠安,微臣医术浅薄,虽不能战马,为皇上尽一点绵薄之力,却是可行的。”唔,“不错。”皇帝这是允准他跟着了。
他也就跟着人马往前走了。
“宿若,你看看,这支玉钗可还好看?”凤云坐在妆镜前,问她。
宿若站在那里,“这支玉钗颜色极好。”是吗?她又仔细看了看,边看边道:“妹妹快坐下。”她这才坐下。
宿若在她面前的确自甘卑微,可是凤云从前是跟仉柔的,所以性子极好,只是她们二人说起话来,又似乎生分得很。
这支玉钗本来就是想给她戴上的,凤云把她拉到妆镜前面,给她戴上,很好看。
“夫君随皇上出征,如今外头雪大,不如妹妹搬到我这里来。”她有这打算,不过是想二人说话方便,“少了走路,多一分放心,这便是我想与你说的。”她知道她是好意,可是怎么也别忘了,她是在宫里待过的,见惯了宫里的尔虞我诈,所以不得不提防着。
看她不说话,凤云也没有勉强,“外头雪大,妹妹也要少走动。”
送她出去了,她也就进来屋里。
看见放在榻上的女工,她便走过去坐下,取了它来缝制几针。
雪,是最洁白的,它融合世间的红梅世界,梅雪一枝孤芳,雪也是香的。
仉柔手中就折有梅花,红梅开得极好,只是难免孤艳,“梅花虽然开得好,却不如桃李之花清婉。”达兰说了一句,倒是惹得她不高兴了,“雪下桃林空自开乎?”唉呀,真不高兴了,他还不去劝和劝和,“丫头!”仉柔嘟着嘴儿,转开了不看他,他也计上心来,你不理我,我就偏要你看看我的手法。
仉柔还在等着他过来呢!他随手抓起一把栏外叶子上的雪,那雪软软的,就像后院里那只狗的绒毛一样,他砸在了仉柔的后背上,很轻,很快就掉下来了,不过她还是感觉到了,“好啊!达兰,你在背后偷袭我!”哼,她任由梅花落了地,嗔笑着转过身来。
两人在雪中追赶着,披肩也随着转起来,多么美好的光景,仿佛这世间的纷争干扰与他们毫无干系,你砸我,我又追着砸你,是那样纯粹,没有掺杂任何东西,甜蜜,美好,这才是上苍赐予他们的最好的光景。
仉柔欢笑着跑着,达兰停了下来,那只雪虎还在,他的眼睛盯着她,她停了下来,“你看。”他说,仉柔看着这只雪虎,很白,很漂亮。它已经站在那里十几日了,一点儿也没有改变,“太阳照着的时候,我总也担心它化为雪水,可是日落过后的大雪,又增添了它的顽强。”她慢慢走到他身边,眼中是那样的干净。
她那骄人的身姿,他看的入了心神,直到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她站在他面前,手贴在他胸膛的衣上,他才知道这一刻有多温暖,有多真实,他甘心被她推倒在雪地上,娇媚袭人,她也轻轻地顺着他手拉她下去的地方,头贴在他的胳臂上,紧紧地挨着他的身子,就这样躺在雪地上,静静地聆听风雪的声音,看天上的飞雪飞扬,世间祥和,夫妻情意,莫过于此。
这不正是那:雪霞万景白昼无,纵览山河寻他问。我寄君思以筹纹,君以伉俪赠我与。雁栖玉娥弄雪梅,来枝何处再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