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本来就开着，这时候小怜妈突然进来，嘴里说着，怜啊，可以吃饭了。猛一看两人亲热的样子，不由红了老脸。咳，吃饭了！都过来吃饭吧。小怜妈看着强作镇定，但心里满是欢天喜地，恨不得赶快告诉小怜奶奶和小怜爸去。方南杰昨天不肯在家吃饭留宿，板着脸扬长而去，让小怜妈一宿翻来覆去睡不着。一边长吁短叹，一边不停推醒差不多已经睡着了的小怜爸，她爸，你怎么还能睡得着啊！你说以后方总会对小怜好么？我这心里乱得很，这可怎么办好？你倒是给我支个招啊！我跟过去到底该怎么办啊？小怜爸困得不行，嘴里不得不应着，别多想快睡觉。咱妈说了，走一步看一步，你现在着急也没用。这会儿小怜妈看着方南杰跟小怜和和美美的样子，总算松了一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欢欢喜喜地出去准备拿碗盛饭，边走边说，你俩先出来吃饭啊，回头菜凉了，有话过会儿再说。方南杰也有些不好意思，端坐了一会儿，就小心扶了小怜出去吃饭。这顿饭很丰盛，知道小怜家倾其所有用心做了。小怜爸妈一直殷勤地劝方南杰多吃点，反复问吃不吃得惯，已经尽量往清淡里做，也不敢放辣。村子里的土烧酒还不错，要不要来点？方南杰忙说不喝不喝，他这会儿哪里还在乎饭菜怎样，是否可口，跟自己老家的口味有啥区别，心里想得还都是刚才手上感受胎动的震惊。
方南杰不由得又低头独自傻傻地笑了，再抬头就一个劲给小怜夹菜，嘴里不停说着，你多吃点多吃点，我看别人的肚子都还要大些，你可别营养不良饿着孩子。小怜奶奶在旁看着，笑着，这不是还没到月份么，接下去的两个多月肚里的孩子长得还要快。方总啊，我是没法守着小怜生孩子了，我也只能在菩萨面前多烧几柱香，保佑小怜母子都顺顺当当。到时候记得给我来个电话，报个平安。方南杰连忙答应，肯定的肯定的，孩子一落地就告诉您。我们那里的大医院条件都好，肯定都顺当，母子平安。奶奶您就别担心了，我都会安排好的。您就等着好消息吧，做太奶奶！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饭后方南杰问小怜困不困，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会儿。小怜现在方南杰跟前已经能很本能地撒娇，不困不困，看到你我都觉得没一丁点儿不舒服了。方南杰想着这些日子小怜肯定都是躲在家里不敢轻易露面的，心里便有些怜惜有点内疚，就对小怜说，那我陪你出去散散步吧。小怜奶奶在边上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多走走好，多动动到时候好生产。方南杰就扶着穿得像个圆球的小怜出了门，两人慢慢在午后的田间小路上走着。方南杰出来时从善如流地加了小怜爸小心翼翼递给他的一件干净厚外套，这会儿也不觉得冷了。路上遇到不少父老乡亲婶子大娘，方南杰也都友好地点头致意，笑着回答他们的一声声问候一句句闲话。吃过了，你也吃过了么？晚上方南杰被安排跟小怜同住，他心里也没啥抗拒。简陋的老屋，干净的被褥，让方南杰恍惚回到了从前的老家。田野的气息，农家特有的味道，漂浮在静静的夜里。早早熄了灯的村庄让整块土地昏昏欲睡。洗漱后躺下，两人合盖一床大被，方南杰也不觉得生疏别扭。小怜平躺着，头依着方南杰的肩膀，没唠叨几句很快就睡着了。方南杰却一直很兴奋，不停小心地抚摸着小怜的大肚子，耐心等着孩子的动作，心中感慨万千。后来几时睡着的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的手还放在小怜的肚子上，估计放久了又不敢乱动，就有些发麻僵硬。方南杰在被窝里小幅度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手，然后小心爬出被窝，再把被子掖掖好，小怜还在沉睡中。方南杰穿衣，出去洗漱，也不管时间早晚了，由着小怜再睡会儿。一家人吃过早饭，收拾下小怜的一些东西，便准备启程了。其实这时候小怜家要是再留方南杰住几天，估计他也是肯的。在这里他感受着久违的轻松惬意，还有村人们的和气善意。方南杰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当初学过的一些句子他还记得，如同乡间的生活也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感受。在农村，虽容易有很多狭隘很多小事引起的纷争，但说到底大家都心思简单，芝麻绿豆大点儿事说吵就吵，回头又啥事也没有上你家来借点酱醋。相互不用算计，反正都知根知底，最多就是谁占了谁一点小便宜。再怎么吵过闹过，到了外头说起来还是一个村里的人。小怜奶奶和小怜爸把方南杰和小怜母女送上车，一起跟着送出来的还有村里的无数人，反正在家的村人大概都出来了。虽然七嘴八舌一片当地方言的叽里呱啦，但都是善意的叮嘱。乡下人虽然羡慕别人的富贵，但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具体利益，一般都不会生出什么坏心。方南杰上车前当众掏出一千元递给小怜奶奶，说回头让奶奶买点喜糖喜烟给大家伙儿补上。这又引来乡亲们一片轰然叫好声，一个个殷勤地邀请方南杰有空带小怜多回来走走。方南杰一声声都笑着应了，也由着那些小孩对他的车子东摸西摸的。最后还是小怜奶奶出声拦住说个不停的人们，大家伙儿就别留人家闲话了，千里迢迢得赶时间呢，那么远的路，让他们快走吧。以后让怜她女婿多带怜回来就是了，这怎么说也是娘家，肯定得常来常往。热情的乡亲们总算让开了道，但还是一直聚在后面相送。方南杰莫名有一种离家的难过和不舍，看着边上不停流泪的小怜，伸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嘴里说着，又不是不回来了，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下次我自己开车送你回来。别哭了，乖！孩子听着呢，难不难为情啊。
小怜妈坐在后排，也不由叹叹气。她这一去也不知道会呆多久，南方的生活不知道能不能习惯。服装厂的工作已经辞了，做了二十多年的事，还是做得很好的那种，怎么着都做出了感情，心里到底是不舍的。自己这把年纪了，以后再找工作是不容易了，以后手里再有钱也不是自己挣的钱，总不会自在，要看人脸色。小怜妈看着前面又哭又笑的女儿，又是一声长叹。车子一直向前，倒车镜里的人们也看着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一个拐弯后便彻底离开了视线。这天开晴了，太阳照着远处淡灰色的山峦，也照着方南杰回去的江南路。路虽有远近，但每一个目的地迟早要抵达。经过最后一个高速收费站的时候，天色早已昏暗。马上就进城了，方南杰觉得自己好像刚从一场温暖的梦里醒来，冰冷的现实又摆在了面前。他转头看看边上打着盹的小怜，扣着保险带的身子更显得肚子的凸出。方南杰死命握紧方向盘，告诉自己，我知道的，我知道往哪儿开。
车子自然是往租赁的那个小区开，不久就到了。方南杰挑选的是二楼，上下方便些，一楼的房门则在楼门口就能看到，感觉太直接，一个转弯便能让欲遮掩的心理踏实很多。方南杰帮着把车上的那么多东西一趟趟都搬上去，然后照顾小怜母女俩在小区门口的一家面馆里吃了点东西。小怜中午在服务区吃得挺饱，路上还吃过些零嘴儿，所以还好不是太饿。阿姨，这边上就有小超市，买点啥日用品都很方便。往那边走一段路就是一家菜场。屋里的东西你们回去慢慢收拾，今天早点休息，路上也累一天了。如果还缺啥大件，明天告诉我。这会儿我得回去了。钥匙你们拿好，明天我再过来看看。
方南杰把娘儿俩送回去之后，没再上楼，自己开车回去了。进了家门，老婆看方南杰一脸疲倦，也不多话，伺候他洗漱完毕，便由他倒头就睡了。自己收拾他换下的衣服，忙点别的家务，吩咐儿子快点做完作业睡觉，然后也早早歇了。一夜无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