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怜还在不停抽抽噎噎，方南杰哄了半天，到底烦了。他啥时候哄过女人！你到底想怎样？前天不是都说好了么？这不药都买了，痛快干脆吃了不就得了，还用得着让我过来看着你吃？让我亲眼看着你杀了我的孩子？这最后一句话，方南杰当然没有说出口，却如同一个突然扔过来的炸雷在他心里狂轰。他突然收声，半张着嘴，失语一般，盯着小怜的肚子。这里面有一个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方南杰老婆当初怀孕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年轻，性子正野着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寻思怎样发财致富，出人头地。这女人怀孕生孩子，还不是跟母鸡下蛋一样，有啥稀罕的。村里谁家婆娘大了肚子就能娇生惯养？还不都是该干嘛照样干嘛。再说，有啥需要照顾的也都是自己老娘和丈母娘的事，自己能做好的就是怎样去挣钱，挣大钱，然后他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儿子生下来后，也没方南杰啥事。他一个大老爷们，一不能喂奶，二不会带孩子，婆婆妈妈的事自然都是屋里人的事。再加上老娘能干，媳妇贤惠，儿子乖巧，方南杰觉得儿子就像见风就长一样，一晃就三岁了。结结实实的小子，从不惹祸的性子，让方家老爹嘚瑟得很。这孙子生得好，养得好，最终还是这儿媳妇娶得好啊。哪像自己儿子当初，三天不打，肯定上房揭瓦。每天路上碰到村里人，一搭讪，都是东家西家顺便告个状的。大祸不闯，淘气从来不断。经常让人气得牙痒痒，又觉得不是啥大事，都是乡里乡亲的，总不能跟个孩子过不去。但碰见了方家老爹，那肯定要吐槽一番的。所以方南杰小时候干坏事的直接结果就是，他爹的耳朵被荼毒了多少年。
等到他自己当爹了，老爹总是对他唠叨，瞧我这孙子多乖。哪像你！方南杰斜了老爹一眼，那是我生儿子有本事，你自己不行！直接把老爹气得想找多年不用的鸡毛掸子，好好抽这小子一顿。孙子从外头跑进屋，看到爹跟爷又在逗趣，咧着嘴小声地笑。方老爹一看到宝贝孙子就马上变身为慈祥老爷爷，洋洋乖啊，可别学你爹那个熊样。爷带你到小店买点啥去，乖孙你想吃啥啊？方南杰四十五度仰天长叹，这分明是捡来的儿子、亲生的孙子哪！
等到方南杰带了老婆儿子进了城，小学已经毕业的儿子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个头也很高。只是初进城到底不习惯，在学校跟同学处得怎样不甚清楚，在家话就不多。跟他妈还偶尔说笑几句，在方南杰跟前则很缩手缩脚，让这当爹的看着就烦。自己怎么生了个这样别扭的儿子！以后根本别指望他接管自己的公司，他根本就不是做大事的料。可自己就这一个娃，以后这么大一摊生意难道就丢开不要了？方南杰到底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天下。这儿子啊，都是在乡下给养残了，没见过大世面，性子养成了，也难转变。头疼！
方南杰面对小怜的执拗，心里一下子就千回百转想了一大通。可虽然吃了这口嫩草，但要他就这样接受这个孩子，他还是觉得困难重重。方南杰心里到底是有疙瘩的，现在的小姑娘心眼可不是一般般的多，自己看走眼了也没准。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彻底断片儿了，真的啥也不记得。这也是玄乎。这么一想，他的心就又硬了下来。有些冷淡地对小怜说，你到底想怎样？这个孩子怎么生得下来？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养？你家里能同意？你以后难道不嫁人了？别有一出没一出地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这孩子留不得！
小怜不出声，自己揪衣脚揪了半天，估计也在思前想后。方南杰继续说，别傻了，把孩子打掉。你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才多大年纪，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我这么多年过来，谁都知道我脾气，我是不会在外面跟女人纠缠不休的。你不要想太多了！小怜一听这话，猛然抬头，声音无比尖利地喊着，我纠缠你？是我纠缠你么？你到底是不是人？有没有良心？是我想这样？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小怜又开始大哭。
方南杰这下真的有些恼了，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起来。就算我做错了，我也不是有心的。既然已经错了，那就不要再错下去！事情总有个妥当的解决办法，你要怎样的赔偿明说好了。你这样是要把你我都拖进去，有意思么？反正这孩子一定要打掉，条件你尽管提。然后就冷场了。过了好一会儿，方南杰觉得无趣，张口说，你自己把药吃了，回头我给你雇个人照顾你几天。然后他就站起来准备走了，虽然开了空调，还是觉得这屋里太闷热。
小怜一下子扑过去抱住方南杰的腿，跪在他跟前，边哭边说，我求你了，让我留着这个孩子吧。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这个孩子。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爹妈那里我自己去说，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把孩子留给我吧！我以后不嫁人，我自己养他！就当作跟你没关系，我们走得远远的，我会把他好好带大的。方南杰不由气笑了，你养他？你拿什么养他？跟我没关系？你说得轻巧！我的孩子要么不要了，在了肯定是我养他。你先给我起来！起来！听见没有！你给我起来！方南杰忍不住低声吼了出来。他觉得小怜这样子是拿孩子拿捏自己，心里很火大。
看方南杰发了脾气，小怜也有些害怕，就顺着方南杰拉她的手，借势站了起来。然后就可怜巴巴地一直仰着脸看他，抓着方南杰的手怎么也不松开。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真的就想给你生个孩子。我可以不要名分，我就这样守在你跟孩子边上，我真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保证！我求你了！小怜摇了摇方南杰的胳膊，灯下哭花的小脸看上去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楚楚可怜，让人不由生出几分怜惜。
方南杰历来吃软不吃硬，看着差不多偎到他怀里的小怜，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这如果真的是自己的孩子，说实话自己倒真的是有几分想要。毕竟洋洋以后难成大才，自己如果能够亲手调教出个继承人来，也未尝不可。只是自己从来就没想过养个外室，有没有可能让小怜生下孩子后再走？这事得好好琢磨琢磨，或许还得跟小怜父母沟通下。当然，这事得她自己去开口，接下去才轮到自己跟她父母谈条件。打掉孩子本来是一了百了的事，但既然小怜执意不肯，那就看看再说吧。
方南杰半推开小怜，面对面看着她，双手把着她的肩膀，平静地说。我跟你说实在的，你别昏了头了，这孩子你一定得打掉。你先平静会儿，想好哪天要吃药了告诉我，我给你雇保姆照顾你。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个小姑娘也别什么都自己做主，你其实做不了主。如果没有你父母的帮衬，你一个人能生孩子养孩子？别傻天真了。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你记得要好好吃饭睡觉，吃食上别省着钱，想吃啥尽管买去。听见没有？小怜又拿脸轻轻蹭蹭方南杰的胳膊，低声答应着。知道啦。
方南杰出了小怜的房间，往家里走。走到楼下，坐在花坛边抽了三根烟，心里很茫茫然，也说不清现在能盘算什么，说到底还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他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心里清楚知道，自己会有另一个孩子了。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从小悉心培养，大一些就送出国去好好见见世面，女强人也是可以撑起自己的家业的。方南杰平静地进了家门，老婆自然是从不过问他的行踪的，多少年都习惯了各自的生活。方南杰有一点好处，就是无论在外面应酬到多晚，哪怕折腾到下半夜，最后也是一定要回家的。他一直觉得夜不归宿这是一个原则性问题，做人不能没规矩。
方南杰突然觉得身上粘糊糊的，都是小怜眼泪的感觉。就直接进了卫生间，打开洗脸台上的水龙头，先拿手泼水洗脸，把身上衣服弄得到处湿漉漉的。然后随便拿毛巾擦了一把，脸上还滴着水。出来跟老婆说，帮我拿下睡衣，我洗澡了。这天热得，浑身都是汗津津的。老婆应着，帮他拿衣服去了。方南杰脱完衣服，直接进到淋浴房，打开水龙头，闭着眼，让凉水一直淋下来。心里长叹了一声，还是先洗洗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