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溪做伴娘,亲自送着陌青樱进了洞房。
风易亲眼看着陌青樱进去,竟也有些紧张,他一等风溪出来,就拉着她低声道:“陌姑娘是坐了还是走来走去?”
风溪并不明白其中有什么玄妙,见师兄问起,回道:“陌姑娘坐着呢。刚做新娘子为何要走来走去?”
风易道:“我怕她走了。”
风溪更是奇怪,人家陌姑娘和张顺拜了天地成了亲,那是自己愿意的,又无人强迫,怎么可能还没洞房就跑了,师兄这话太也稀奇。
“只要没走便好,我们且去吃酒。”风易拉着风溪回返酒席,陪着一帮乡亲喝酒。
这些乡民只是图个热闹而已,和张家非亲非故,酒足饭饱便即告辞离去,倒是朱三娘子十分殷勤,不但帮着张顺招待那些乡亲,更和泰叔二人一起收拾残羹冷炙,宛如是个女主人。朱三娘子的脸色红润润的,望向泰叔时的眼神,竟分外的温柔。
孤单久了的人,若是能有个称心称意相伴的人儿,便不会想着一个人过,谁不希望有个人能够相伴终老呢。
张顺有心事在身,知道今日之后,陌青樱或许便要走了,也许等一会去洞房见她一面的时候,便已是最后一次。
风易道:“张顺,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还不去见新娘子,吃了合卺酒早些安歇。”
张顺没好气道:“你也来取笑我。”
风易靠近张顺耳畔,说道:“我说的这是大实话。你若是真喜欢陌姑娘,管它婚事是真是假,且留住她再说。女孩儿家心软得很,常言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如你这般有情有意,便是石女也软了心。”
泰叔和朱三娘子可不知这婚事是假的,泰叔虽然觉的自家公子亏了,竟娶了这样一个没有显赫身世的女子,但同陌青樱相处的这几天来看,觉得此女子长相虽然普通了一些,却待人和气,见识机敏,以后会是一个持家有道的女子,故此已不似刚开始那般反感陌青樱了。
泰叔笑着道:“公子且回房去吧。外间的事有老夫和朱家娘子便够了。”
张顺的酒量不大,喝多了后面色通红,走路都有点飘。
风易亲自扶着张顺进了房,把房门关上后,竟一把拉起风溪往外就跑。风溪还以为风易怕自己见景伤情,见到旁人洞房,会想起死去的风晨来,才要把自己拉开。谁知风易一边走一边道:“今夜这里留不得了,我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风溪愕然道:“师兄你喝醉了吧?”
风易道:“我才没醉,比谁都清醒。等过两天你来打听一下张顺的情况,我再决定要不要回来。”
风溪总觉得自己的大师兄做事情神出鬼没的,平常人想不到他会干什么,正想问个清楚些时,忽见东北方向的夜空竟被火光映照的通亮。风溪轻咦一声道:“有山火!?”如果不是山林发生了大火,岂会让火舌映亮了半个天空。
风易也发觉了夜空的异常,但他比风溪熟悉地形,稍一估量方位,便惊讶道:“那不是洛阳城么?”
“洛阳?”风溪尤自不敢相信,那是天子脚下,守卫何等森严,岂能让一场大火烧了皇城。
风易皱了眉头沉思片刻后,忽然道:“不好,风若师妹会不会去了洛阳城?”他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风若从小在殷王陵长大,平时根本没有出过远门,此生走过最远见过最繁华的地方,便是那洛阳城了,她既然没有来朱家村,去洛阳的可能便非常大。
风易甚至在想,这场大火说不定就和风若有关。原本想逃离的心思瞬间就变了,风易冲着风溪道:“我们快去洛阳城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人纵身而起,身影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房门打来,张顺走进洞房。说是洞房,其实极简陋,床榻挂了新的帷帐,案几上摆了红烛,烛光之下陌青樱正静静地坐在床榻边上。
见到张顺进来,陌青樱转过头,望着张顺,平静地道:“张公子,我已如你所愿,完成了答应你的事。”
张顺心中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陌青樱果真一见面就提起了此事,他把茶壶放在案几之上,心中天人交战,对着陌青樱脉脉道:“陌姑娘,你能不能……不走!”
陌青樱一怔,再看到张顺那灼灼眼神时,顿时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张顺竟是希望假戏真做,娶自己为妻了。陌青樱面色羞红,即刻转身,背着张顺冷冷道:“君子一诺千金,你竟要反悔。”
既然话已挑明,张顺的胆子反而大了起来,他上前两步,离着陌青樱更近了一些,伸出大手,一下按在了陌青樱的肩头之上。这突兀的举动,让陌青樱浑身一抖,有些惊慌的往前缩了缩身子。
张顺道:“我张顺诚心诚意愿意娶陌姑娘为妻,不在乎名利地位,不在乎他人目光,只是希望陌姑娘别说我张顺不配。”
陌青樱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她恨不得即刻从房中冲出去,却双脚如同陷入泥潭之中一般,就是挪不动脚步。陌青樱想凶却又凶不起来,只能期期艾艾道:“我……我是许了人的。”
张顺道:“那个瘸腿刘三退了便是,陌姑娘岂能委身这样的人家,他不配……”
陌青樱颤抖着道:“既许之,是退不得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之极的事,陌青樱骤然举手用力一打,把张顺抓着她肩头的手磕开,随后疾走几步,扶着案几胸脯起伏,剧烈喘息。
张顺心中失望,实在想不明这陌青樱竟然宁肯许给一个瘸腿刘三,都不愿意嫁给自己,难道这曾经的许诺,竟是如此沉重!许之便退不得!
经过短暂的平息之后了,陌青樱终于又安静了下来,至少表面上如此,她甚至不愿意让张顺离着她太近。既然准备走了,又何必留恋太多,最多一杯水酒便够了。
案几之上有现成的一壶高颈酒壶,还有数个陶制酒盅,陌青樱拿起酒壶给一个酒盅倒上了酒,酒味清香,是上好的佳酿。陌青樱端起酒盅,对张顺正色道:“张公子,这一杯酒权当是遣行酒,你我日后相会无期,多多珍重。”随即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