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凉。
但是两个相爱的人依偎在一起听雨声风声，凄凉萧瑟的秋夜就陡然变得温暖暧昧起来了。
风雨拍窗的频率似乎有着某种天然的节奏，有时候甚至能和自己的心跳合拍。
“老公，”秦楼月卷着被子往白津渡怀里拱，“我睡不着，你跟我说说话嘛，好不好？”
她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的如同星辰，像只乖巧的猫科动物那样，湿漉漉的，惹人怜爱。白津渡啄了一口她鼻尖，“说什么？”
“说说你最近这几天为什么不开心？”秦楼月就势趴到了他胸膛上，听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渐渐的，自己的心跳也跟上了他的频率，那感觉就像是，心里缺失多年的那一角终于被结结实实的填满。随便动一下，幸福都要从里面溢出来似的。
白津渡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后背，无声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苦涩的笑来。小妻子那么敏感的一个人，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开心，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磨磨蹭蹭欲言又止，在他未曾注意的许多瞬间里，深爱着他。
“你知道吗，在很多年前的乡下，由于贫穷，很多人结婚根本不领结婚证。”白津渡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调也很缓慢，他说的艰难，似是在把回忆里的自己血淋淋的剖开给人看，“我爸爸，”他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和那个女人就是那样，同居三年，在那个村子里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但是没有结婚证。”
秦楼月倏然一惊，外面的雨似乎比刚才下的更大更急了，隐隐的，有几声闷雷在耳边炸开。她不动声色的往男人怀里缩了缩。
“但是他对我妈妈不是这样说的，我妈妈有精神病。但是，”白津渡顿了一下，继续说，“她平常看起来是很正常的。”
他的妈妈不爱他。妈妈只爱爸爸一个人。小时候他不懂，哭闹着要找妈妈，保姆领着他来到妈妈的卧室，彼时尚且美丽优雅的女人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自己的儿子。有次他哭的实在是让人烦了，女人直接甩了当时年仅六岁的他一耳光，涂着鲜红蔻丹的长指甲刮破了他的脸，冷笑着让他滚。
而爸爸对妈妈的态度，似乎也不太正常，宠溺的近乎谄媚讨好，卑躬屈膝低声下气仿若奴仆。
他十五岁那年，才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明白了为什么爸爸姓赵，而他跟着妈妈姓白。
那个贪慕虚荣的男人对自己的大学同学始乱终弃，搞得人家姑娘为他放弃了学业甘愿守在乡下为他生儿育女，他却钻法律的漏洞，为了往上爬与自己老板的女儿结了婚。
当乡下的那个女人领着她十八岁的儿子找上门来的时候，由于过度的刺激，白雅兰精神病发作，疯了。他的母亲，在他的注视下，疯了。
那个时候，他的爷爷已经去世了，家里的公司理所当然的交给了上门女婿赵上峰打理。
虞若和白雅兰完全就是两个极端。赵上峰在白雅兰面前有多唯唯诺诺，在虞若面前就有多颐指气使肆无忌惮。
似乎是终于扬眉吐气了，在将白雅兰送往精神病院之后，赵上峰将虞若母子接进了白家。
少年的白津渡对着旁若无人领着虞氏母子参观白家的赵上峰厉声质问：“你干什么？！这是我家，是白家，那个贱人和她的贱种凭什么进来？！”
“小兔崽子！”赵上峰露出了他本来的丑恶嘴脸，一把揪起了白津渡的衣领，双眼暴突，眼珠血红，几乎要把他吃了，“白家？！哈！老子忍了你们母子十五年了，天天在你们白家人面前装孙子，老子早他妈受够了！我警告你小子，”赵上峰拎着他狠狠一摔，他脚下一个趔趄，后退几步被赵上峰摁着头贴到了冰凉的桌面上，“以后这个家，就姓赵，老子说了算！”
他双拳握紧，咬紧了牙关，但并没有冲动的立即冲上去，他知道凭现在自己的力量根本斗不过赵上峰。他愤恨的盯着赵上峰，余光却瞥到了全程一直冷眼旁观的那个比他大三岁的“哥哥”，少年眼睑低垂，无悲无喜。跟他现象中的幸灾乐祸大相径庭。
后来他才发现，少年当时的无动于衷，根本就是因为他是个变态，一个有些自闭的、喜欢解剖各种动物尸体的变态。
而虞若仿佛是个受虐狂，对于赵上峰的毒打谩骂从来都是忍气吞声甚至还对他百般讨好。
少年的白津渡想逃，白家像是一座坟墓，里面埋葬着不知应该死去多少年的僵尸怪物，他们披上人皮、抹上胭脂水粉，犹自在人间逞凶作恶。
“别、别说了！”秦楼月的眼泪已经湿透了白津渡的睡衣前襟，她慌忙去堵白津渡的嘴，用自己温热的、刚被咸湿的泪水打湿了的唇。
这是他今生唯一的救赎。
“吓到你了吗？”两人的呼吸都有些喘，白津渡温柔的摸摸她刚被自己咬破的唇角，“疼不疼？”
“不疼，”秦楼月摇摇头，眷恋的把脸埋在他颈窝处，“我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早点遇见他，她也未必会爱上他，也未必会在这样一个雨夜里认真听他讲起过往，为他心疼流泪。
“我可能也会是个神经病，”白津渡说道，“他们都说，神经病的儿子也应该是神经病。”
在那样一个扭曲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健全的心吧。他的思想，也多多少少会沾染上卑劣和肮脏。
“不、不会的，”秦楼月哽咽着说，“就算你是个神经病，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也只有这个神经病，永远不会为了功名权势，为了世俗的眼光而离开她。少女时期微妙的家庭冷暴力和她那颗过分敏感的自尊心，也早就让她变得不那么正常了。
因为她并不喜欢家庭健全阳光开朗的男孩子，他们让她自卑，让她照见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堪，让她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