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渐厚,北风呼啸,似是一片雨雪将至的景象,这风刮起一阵阵沙沙声,在这个大陆最西边的西珏国,除了金碧辉煌的皇宫之外,在主城区里还坐落着不少富贵显赫的大家族,这些大家族的家主无非都是和皇宫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物,顾家也不例外,顾府家主乃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位高权重,他的府邸格局虽很是普通,但在偏向东南一角的厢房,侍卫倒是多了起来,明面上说是保护,其实不过监禁而已,对于被如此特殊对待的顾百君来说,她平日里最喜欢的,便只是躺在这厢房唯一院子中的那个小长椅上,观看这每日不同的天空景色,一月的天空虽不是很好看,不过院中腊梅花的香气倒也浓郁得很,空中偶尔会有五颜六色的遁光划过,拖着长长的小尾巴,顾百君知道这是仙人飞过留下的痕迹。
仙人,那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道法通玄,逍遥自在,她双目微闭,似是看见了自己御空飞起,挥手间则出现风雨雷霆般的神通。但随着,她却也很快睁开双目,叹出一口气来。
奈何,在这个世界,实力为尊是没错,可男子先天上的优势确实盖过女子很多,女子的地位便是低过男子一等。
而想要修仙,且必需是要身具灵根之人,凡人之中虽有身具灵根的人,但有灵根的男子却比女子多,且很少有人会特意测试女子灵根,就算是测出来,大多也不会被重视。
想到这里,顾百君眼色微沉,她知道自己为何被困在这里多年,顾府原是一位筑基修士的附庸家族,给皇室做事,当然少不了可以庇护家族的人,筑基修士不同于炼气期修士,他们可以御空飞行,释放威压,神通当然也比炼气期高出不少,在这个灵气稀薄,修炼资源短缺的世界中,几乎一百位练气修士中,就只有那一位筑基成功的,顾家能够攀上筑基期的修士,已被认为是修了天大的福分,当然要百般讨好这个修士。
那名修士自号鸿远居士,筑基初期,善于炼制丹药,如今已达一百七十岁,却还不曾有突破中期之势,顾百君的存在,可以说正是这鸿远居士突破的关键。
鸿远居士善于炼制丹药,这是西珏国的人都知晓的事情,可多数人不知道的是,他炼丹用的可不仅仅是灵草灵液这些东西。
他要用顾百君来炼丹,三年前的那个冬至日,鸿远居士来顾府挑选为他准备的炼丹药材时,便意外发现顾家十五小姐居然是纯阴之体,虽是惊喜,但为了突破,自己还需找到其他的辅助药材,顾百君若是直接被送到他的住所,难免让其他修士有所怀疑,倒不如以纳妾作为幌子,三年之后让顾府光明正大地把顾百君这个药引送过去,那时他的药材差不多也找齐了,突破也是迟早的事,当然作为报酬,他答应会给顾府一整瓶的养气丹。
养气丹在修士眼中虽然很有用,但也不是珍贵之物,不过一瓶的养气丹拿给凡人服用,却是可以延长近五年的寿元,顾府可不缺千金小姐,用一个女儿换五年寿元,对于顾家的这位已过五十岁的家主顾阙来说,是个很好的交易。
顾百君双目微颤,明日便是她被送走的日子,想到自己不过是个交易品,还是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来,一旁的丫鬟见了,面上却是闪过一片复杂之色,悄声安慰道:“小姐,不要难过,不到那时候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万一那位居士看上了其他小姐,就不会想起你了呢。”
这丫鬟唤作芷兰,打小便侍奉自己,顺便也做着监视自己的工作,顾百君不知道芷兰说出这句话是因为同情自己,还是怕自己会干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情,顾百君微叹口气,起身拍了拍飘落在身上的腊梅花瓣,似乎是在对芷兰说,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何家主从没想过给我测灵根呢?就因为纯阴之体注定短命吗?若我亦有仙根,是否有幸入道踏上仙途呢?人都一样,何故如此看轻女子?若有朝一日我也成为修士......”
“小姐!”芷兰大惊,“您是顾家千金,官家女子想测灵根可是大忌啊,这,这已经是算是动了出家的念头了。”她慌忙环顾四周,像是生怕有别人听了去。
顾百君浅浅一笑,也不答话,千金又如何?顾阙可不缺千金,这个偌大的府邸中,有的只是暗波汹涌与勾心斗角。当年母亲因生自己而死,导致她不但没有感受到母爱,而且还落下个克母的名头,不过十三的她,早已体会了无数的冷艳嘲讽和虚情假意,而她今日说的这番话,自是会被芷兰原封不动地禀报给顾阙,但她不害怕,因为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她就想故意说给顾阙听听。
她自懂事起,便对顾阙以家主称呼,她非是薄情之人,只是不信命而已。世态凉薄,对女子百般苛刻,她曾经也发问过,但她也随即发现这些女子早已麻木,不再挣扎,除了怨天尤人,却从不反抗。
天色更加深沉起来,云层厚的像是棉被,下雪之势尽显,顾百君心中竟然稍许紧张,她吩咐芷兰收拾一番院落,便独自进了闺中,她清楚纯阴之体的难得,当年鸿远居士为了避人耳目,才提出纳妾这一说法,这三年让顾阙把自己关得好好的,直接隔绝了外界。
所以除顾府少数人知道真相以外,世俗众人,大多只是知道明日顾府十五小姐出嫁,成为仙人妾室而已,不少人还觉得能侍奉仙人是她的幸运。
这些顾百君却从未在意,知道真相的她根本就不曾想过要顺从,顺从只有死路一条,她虽从未出过府,但书房的书还是可以命芷兰取来供自己读的,西珏地图她早已记了个大概,鸿远居士想要掩人耳目,自然戏要做足,就算是纳妾也是要坐粉色轿子抬过去的,坐轿子经过的地方,顾百君已经烂熟于心,鸿远居士洞府在西北流云塔内,去往那里必经东北的万兽森林,那里地形复杂,树植茂密,加上雪还可以掩藏她的行迹。
但是这样还是远远不够,她自认自己不过凡人之躯,连练气修士都不敌,更别说是筑基修士,顾百君轻轻摩挲着自己面前摆放着的红色喜服,竟是觉得格外刺眼起来。
这次逃跑若是失败,自己是重要的·一味药引,鸿远不会放过他,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搏一把,逃入百兽森林尚且还有一线生机,要是不幸被猛兽撕咬而死,顾百君也觉得比练成药丸强一百倍。
她小心地钻到床底,床底地板上竟是有一块地方有丝不明显的凸起,指尖微用力,地板已是被她撬开,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小布包。顾百君屏住呼吸,迅速将此物收入袖中内包藏好,还原地板钻出床底时,芷兰的脚步声已到门前。
随着敲门声响起,顾百君便轻声道:“进来。”
芷兰推开房门,手中还端着顾百君的晚饭。
而此时,顾府的其他院落倒不是很平静,几个顾家小姐在一个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也不知谁最先提起了顾百君,小姐们的话匣子又打开了。
“凭什么她就可以嫁给仙人,她不过一个克母的庶女。”说话的是顾府的七小姐顾柔,只是她说的话与自己名字倒是不符。
又一声酸酸的声音响起,“就是啊,她和她娘一样,不就皮囊好看点吗,小小年纪就勾搭上人,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说话的是顾府最小的女儿顾星月,排行十六。
“不过,听说那个鸿远居士是个老头呢,这么好的福气给十五妹又怎么了?”三小姐顾彩蝶嗤笑道。
众人想到这法力高强的仙人,不过也是一个老头,心里倒算是安慰了,又叽叽喳喳聊起别的起来。
正在夹菜的顾百君可不知道,自己这些姐妹们聚在一起激烈地谈论着自己,不过就算她知道,也只能苦笑一番作罢,不知情的人以为自己积了多大的福,知情的人却也不会因自己去送死而阻止,反而会在背后嘲讽看自己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