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悄然而去。
金戈来到布政坊住下，我把阿铮的账本交给他管着。
金戈起疑，“这是——”
我笑道：“我太忙啦，这些东西，以后就指望金戈哥哥劳心劳力了。”
金戈愣怔片刻，了然笑道：“也是，你每晚在丹房呆那么久，真是操劳。”
我心头略松，又涌上一股悲意，强笑道：“那么，哥哥要尽快上手才好。”
金戈郑重点头。
我收敛心神，翻开账本给他讲几处山林的收成。
趁金戈算账，我出门上了马车，然后在马车里换了一身水蓝色衣裙。这颜色让我想起大前年阿铮在山里给我买的那块布料，心里更是闷得慌。
三日前，谢琛告诉我：“那进士最近就要去南方赴任。夭夭，你要想清楚，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我咬咬牙：“去！”
马车停在大将军府的后角门门口，我下车付了车钱，按约推门而入。
粉衣小婢眼睛在我的裙子上定了一下，着急地迎上来，“姐姐怎么才来？叫人好等！”
我歉意道：“对不住。”将一盒自制的口脂塞进她手里，“不值钱，但是用玫瑰花汁做的。”
小婢脚步不停，接过后拧开盖子闻了一下，脸上笑道：“已经迟了，娘子走快些才好。”又道：“好姐姐，放心，大管家的长子，人品、性格都是好的。”
我不禁起疑：她怎么知道好不好？与那进士很熟？
小婢侧头盯着我的裙子又看了好几眼，此时略显巴结，道：“这样好看的裙子，就是咱们府里大夫人跟前，我也没见过。小娘子家世不凡吧！”
裙子面料是皇子衍送给我的，里面嵌有银线，阳光下闪着华彩，似波光粼粼的湖水。我极为喜欢这裙子，平时舍不得，今日打算给那位进士留个好印象，这才拿出来穿头一回。“谬赞了！寻常小户人家，不过是偶然得了贵人的青眼。”
小婢露出了然之色。
穿过厨房后的菜园，往前穿过竹林就是水榭，我开始紧张起来。这时，斜刺里跑过来一花衣裳的少女，“哎呀，姐姐在这里？老夫人叫你呢，说是屋子里有个插红梅的白瓷不见了，你还不赶紧过去？”她口里不停说话，一边上下打量我，最后目光也定在了我的裙子上。
我开始后悔穿着裙子，不知会不会让那名进士觉得我骄奢。
小婢停脚，疑惑道：“怎么会不见？那瓶子挺大的一个，还能自己飞走不成？”
花衣裳少女撇嘴，“我几时骗过姐姐了？你回去一看便知，老夫人是不是真的要找你。”
小婢笑起来，“我不是不信，只是这好好的秋日，找冬日里用的梅瓶做什么？找插桂花的青瓷瓶还差不多。”
花衣少女道：“我怎么知道？听说是要把那个瓶子给八娘子做嫁妆的，找不着了正发火呢！”
小婢慌张起来，抬脚想走，看着我又犹豫不决。
我道：“老夫人那里要紧。我认得水榭，自己能找到。”
小婢迟疑。
花衣少女道：“不就是水榭嘛，我知道了，这位小娘子也是来参选的吧！姐姐先去，我带这位小娘子过去就是。”
小婢连忙道谢，再三嘱咐要快点把我送到水榭，然后提裙小跑离开。
花衣少女打量我一番，“小娘子怎么称呼？”
我含笑点头，道：“我姓顾。”
花衣少女边走边笑道：“顾小娘子有所不知，这后园正在翻修，原先那竹林给挖开，过不去了，得从月季花圃那里过去。”
我歉意道：“我不知道现在的情形，劳烦了。”
花衣少女道：“不劳烦，反正我也要到厨房去找翠屏，叫她晚上蒸个虾仁鸡子，嫩嫩的那种。”
翠屏？如今都不在乎重名的么？我想了一下，问道：“我认得珠玑院的紫英，记得她说四郎君屋里有个叫翠屏的，也很会做菜。”
花衣少女瞪大眼睛，“小娘子认得紫英呀，如今她可是咱们府里的红人。”忽然弯腰笑起来，鄙夷道：“可不就是那个翠屏吗？她呀，不被四郎君喜欢，前阵子又因为四夫人出事，就让四郎君弃了。大夫人说她上无父母，下无儿女，可怜，就叫她去厨房了。”
我暗暗心惊，一日夫妻百日恩，上官益看似温柔实则够狠，跟了他好几年的翠屏，说扔就扔！翠屏自己悲惨就算了，还要被这些小辈们当作笑柄。想起花衣少女说的四夫人出事，我拔下手上的一只银戒指递给少女，陪笑道：“你们四夫人出什么事了？我知道了，也好小心些，别触了人家的霉头遭人厌。”
少女犹豫了一下便把戒指戴在自己手指上，然后警觉地打量四周，低声道：“这个吧，不能外传，已经有好几个人为这事被打死了！”
我吓了一跳，这么大的阵仗，难道是李氏通奸？
少女压低嗓子，“听说呀，四夫人在寺庙烧香，被几个无赖当众调戏了，好多人都瞧见，想藏都藏不住。”
我假装不信：“怎么会？将军府的夫人，哪个作死的敢下手！抓到人了吗？”
少女严肃道：“怪就怪在这里，那几人根本不怕将军府似的，听管家报了名号，还是把四夫人的裙子给扯了下来。而且，事后根本没有抓到人，坊间却传遍了！顾小娘子，你不知道吗？”
我整日埋头研究提升功力的新药，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信口胡诌：“唉——，整日被拘在家里做针线，哪里知道外面的新鲜事？”
少女同情地看看我，带我走进月季花圃。我看了眼远处铺着青石的路，心里奇怪，放着好路不走，从这花丛穿过去？
少女道：“这里走，近！”
花圃里的月季比从前更繁盛，我小心地拎着裙角。
少女也道：“小娘子小心，别被花刺刮坏了裙子。”
话音刚落，我感到后腰猛然被扯，急忙稳住脚步；但身后已传来“嗤”的一响，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后背顿时冒出冷汗，今天为什么要穿这条裙子？太不结实！我祈祷只要不要是裙子坏了，其他都好说！
少女三两步蹿到我身后，惊叫：“哎呀，顾小娘子，你的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