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阿铮拉着进去,他在我旁边行大礼,然后道:“草民上官铮,因未婚妻夭夭口拙,又不曾窥得天颜,所以陪她进来回话。”
未婚妻!我被这三个字羞得抬不起头,心里懊恼,刚才自己进来会被砍头吗?
表姐大笑,道:“夭夭,你这是私定终身,还是上官家正式下聘礼的?一点口风都没透给我,真是口紧得很!”
我急忙辩道:“阿铮还小,你们听他乱说!”
刚刚说完,耳边响起阿铮生气的声音:“就知道你嫌弃我,果然不认账了。表姐,我和夭夭是师父做主定下的亲事,而且我还她时常共处一室,不娶她,我能娶谁?陛下,您要为草民做主。”
我忽然觉察出不对来,阿铮一直知道我不把这婚事当回事,刚才故意陪我进来,让辽国帝后——我的表姐夫妇亲自把这事情顶下,让我再不能不放在心上。我又急又气,抬头解释道:“那时候逃命,没办法的事情。”
辽帝眼睛里带着温和笑意,道:“我初见瑟瑟,是在耶律家的晚宴上。当时瑟瑟弹了曲流水,众人皆赞意境高远,唯我听出浩然怨气。”说到这里,瘦削的男子含情看向表姐,“回去之后,我寤寐思服,却自惭体弱多病,配不上瑟瑟。”
表姐亦脉脉看向辽帝,唤道:“阿义。”
辽帝道:“上官铮,男子喜欢一个女子,就会变得不自信,总是担心配不上,其实那女子可能没发现你有缺点。”
我这才知道辽帝说这段话,是为了鼓励阿铮,见他生的眉清目秀,眼睛里是辽国人少有的温和,觉得上天如此待他,实在不公。
表姐道:“阿义,我看未必是上官铮的问题。我最清楚我这表妹,自幼胆小懦弱,怕是上官铮一开口求亲,就已经吓的要紧要躲起来,根本没想过合不合适、喜不喜欢。她这种性情,最适合盲婚哑嫁,让她没处躲的才好。”
阿铮喜道:“谢陛下!谢皇后娘娘!”
辽帝已显出精神不济,倚在引枕上道:“谢什么!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是个好儿郎,咱们投缘,私下里你们不用称呼我陛下陛下的,叫我几声姐夫,我就很高兴了。”
阿铮笑道:“如此,阿铮就不推辞了。姐夫,夭夭学了好几年制药,您能不能试试她的九转还魂丹,看看她学的如何?”
辽帝诧异道:“九转还魂丹?上月有人进献过一粒,因不知真假,我命药局的人查验无毒后才敢服用,用后确实觉得精神健旺不少。要是夭夭会制,当然再好不过。”说完话,喘息不定
见他这样,我心里一凉,道:“九转还魂丹已是最好的保命药,但却只能续命,终究还是要先把病根找出来,治了根本才行。姐夫,您得的是什么病?”
辽帝口角含笑,还没说话,门就砰地一声响,有人叫道:“谁啊?不知趣!等陛下病好了再来说话,现在赶紧走吧。”
这声音极为耳熟,我疑惑地看向阿铮,他也正疑惑地看我。我道:“奇怪,怎么像是……”抬头一看,穿辽国医官服饰的人正瞪大眼睛、微张着口看着我们俩。
“大大……大师兄?你,是你?怎么在这儿?”我又惊又愧,几乎不会说话。那年我和阿铮逃走后,师父他们多半不好过,我却连捎个信通知他们避风头都办不到。
“我当然是我!看你这怂样,每次见我,连话也讲不好。”大师兄痛心疾首道。
表姐道:“你就是陛下口中的神医?夭夭是我表妹,不许你仗着身份对她无礼。”她脸上虽笑着,言辞之间却严厉。
大师兄一如往日天不怕地不怕,打量皇后表姐道:“你就是陛下一天要提起百遍的皇后?我知道你和夭夭肯定是亲戚,不过你们俩还真是不同。”说完,他把提篮放在桌上,取出一碗药递给表姐,“来的正好,皇后,喂药吧。”
我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大师兄,“大师兄,你啥时候有空?”
大师兄道:“我哪里有空?看你倒是闲得很,你们两个都过来给我使唤吧。”
我赶紧替阿铮一起应下,忽然想到还没问问主人,便看向表姐。
表姐叹气道:“你这个扶不上墙的,去吧。”
出了门,大师兄的精气神陡然短了不少,闷声道:“人家两夫妻说话,你们凑什么热闹?要不是我喊你们出来,还在那里碍事。”
想起刚才的一些话,我不禁羞惭,阿铮忽然道:“大师兄,你的意思,陛下时间不多了?”
胡说!辽帝看上去和耶律齐年纪相近,正值壮年,又是有药材有御医的皇帝,什么病不能治好!我紧张地看着大师兄。
大师兄长叹,“嗯,到我那里说话。”
这一声长叹,叹得我心里一寒。看来表姐夫多半凶多吉少,我胸中苦闷难言。刚才匆匆一面,也没说多少话,可我却能感到他温和宽厚、善解人意,一定是个好皇帝、好夫君、好父亲。为什么好人都要早早死去?就像阿娘、金戈、梁毅……
“夭夭,两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能哭?”大师兄转身问道。
我哽咽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好人早早就死了,坏人却活的好好的。”
大师兄怒目道:“你这意思,我还活着,所以不是好人?”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含泪笑出声。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我正在药局忙着给表姐夫煎药,一名小太监跑过来叫道:“谁是夭夭小娘子?”
我站起身,道:“我就是,敢问公公有何事找我?”
小太监喘着粗气道:“娘娘好像要生了,叫你快过去。”
我听了,又担心又高兴,“好,我叫人帮我看着药,就随你去。”
小太监带着我往五鸾殿,七拐八弯却来到佛塔附近,我四处张望,诧异道:“公公,你不会和我一样是新来的,不认识路吧。”
“呵呵……”
我警觉地回身,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散发着迫人气势的高大身影。心跳骤停,接着开始狂跳,“耶律齐?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后宫,他可以肆意进出吗?
耶律齐笑道:“你怕什么?怕我杀了你?还是杀了你那好姐夫?”
宫中有他的眼线!我的手隐在袖子里摸了摸机关,却没把握能够一箭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