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年六月，于世小学毕业了，七月起迎着沙尘暴、骑着自行车冲向同民中学，开启了另一片人生新天地。
沙城暴天气在九几年是比较频繁的。下午放学，于世和二宝、刘娃骑着自行车回家，那个时候天空阴沉下来，狂风扬起沙尘天地一片混沌，二十米开外基本看不见人和物。于世带着口罩，背着书包，艰难地蹬着车子，自行车在风中蹒跚而行。胆小的女生下了车子两三个人一组，推着车子在路边慢慢行走。即使是戴着口罩，嘴里也有沙土的味道，更不用说头发、眉毛里边基本是一片白。
当时于生已在外地上中专去了，母亲到海红煤矿上捡煤炭，父亲又在城里打工。每天回到家，于世拿掸子掸干净身上的灰尘，将桌上的灰尘再擦扫一遍，然后开始准备做饭。屋子白天是铁将军把门，虽然拉紧了窗帘，但沙尘无孔不入，就连灶台上的锅里和锅盖上也是一层细土。生火、烧开水、揉面、煮面条，于世对流程十分熟悉了，也算是穷人家的娃儿早当家了。
等吃完晚饭，屋里也暖和了，于世才有时间坐在桌子旁写作业。晚上九点多，作业基本做完，开始上炕睡觉，凌晨5点过一刻闹钟一响，于世一骨碌从炕上蹦起，洗漱后准时出门。于世、二宝、刘娃和村上的其他男生一道，骑着自行车吆喝着去上学了。
于世和伙伴们经常走的柏油路叫“永红路”，连通窑东县到海红区。海红区是兰州的一个偏远区，有大型煤矿。永红路上每天都能看到成群结队的超载拉煤车缓缓驶来，有半挂车、拖拉机、小型货车等。时间长了，路面被压得坑坑洼洼，许多车子只能慢慢向前驶，一路上到处是撒的煤渣，村上的老人们，往往赶个早，背上背篼，拿着铁去捡煤渣，运气好点，勤快点，一天就能捡回一周用的煤渣。
同民中学离地湾村十里地，于世骑车上学的过程中发现，每当装煤的车经过，身上就会扑来一股热气。经过一段时间观察，于世跟二宝、刘娃商量：“反正路不好，车速慢，我们可以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拽着汽车后箱，让车带着我们走。”
寒冬腊月，这样的建议很快得到响应。谁提议谁先试，加上于世的性格本来就有“我却是蒸不烂煮不熟搥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元·关汉卿《南吕·一枝花·不伏老》）的倔强执拗，他想干的事情，别人十头牛也拉不回。
就这样，二宝、刘娃骑着车远远跟着。于世骑车慢慢走，等身边有拉煤车经过，就紧踩几步脚踏，跟上汽车屁股伸出一只手牢牢拽在车厢一边，胳膊上用用劲，汽车就牵引着人和自行车缓缓驶行，既保暖又省力。
经过于世的示范和几次成功尝试，二宝和刘娃也顺利拽着拉煤车上路了。但，也有不顺的时候。有些司机担心跟车的学生安全，就使劲按喇叭甚至慢慢停下来阻止他们跟车。按喇叭于世装聋作哑，司机停下车，他们就赶紧骑着自行车跑了，甩开汽车，等下一个目标。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于世和二宝、刘娃只是满脑子认为省力方便而且暖和，从没有去考虑安全问题。直到有一天，二宝拽着一辆装满煤渣的小货车缓缓行驶，因为二宝个小，胳膊短，离车近，自行车前轮基本塞到了骑车后箱底下。忽然前行的汽车轮子掉到一个小坑，减震器“哼哧”一声，车箱在自行车前轮上弹了一下，车上掉下来几块煤渣，砸在自行车车把中间，有一块差点砸在二宝的大腿面上。
汽车过了坑继续前行，但二宝的自行车轮圈变成了椭圆形。二宝撒手紧握车把，车子因为惯性“咯噔咯噔”向前走了几米，差点将二宝摔倒在旁边的水渠。从自行车上下来的二宝吓得面色蜡黄、眼中噙着泪水，紧跟的于世和刘娃也是吓得一身冷汗。“煤渣砸到腿没有？”于世紧张地问道。
二宝摇了摇头，看着压扁的轮毂不知所措。看上去二宝只是吓到了，于世和刘娃看着椭圆的车圈、几根断裂的辐条也是无可奈何。
“二宝我带你，你的车子放在旁边人家里，下午放学了回来拿回家再修。”于世看了看时间说。
“只能这样了。”二宝将车子推到路边的人家门口，进去跟主人说一声，就出来跨上于世的车子走了。
“晚上回去不能说真话，就说摔了一跤。人没事，车掉到渠里了。”在路上二宝跟于世和刘娃统一口径。
于世、刘娃都认真答应了。于世知道，二宝的母亲看上去笑呵呵，但心特别细，对二宝下手也狠，一旦知道实情，非得美美地揍一顿二宝不可，而且也会第一时间告诉母亲和刘娃妈妈，两个人也得连带挨揍。对三人来说，挨打其实不可怕，怕的是村上其他的同伴知道这件事，肯定背后笑话他们三个，这个是三人无法接受的。
二宝一整天无精打采，幸好晚上回到家妈妈只是紧张地问了问身体摔伤没，其他没怎么追问，只是喊着二宝爸抓紧修车子。
一场虚惊终于结束了，三人也总算吸取了一点教训，谁也不愿意再提拽车取暖的事情。吃一堑长一智，自此，每次遇到拉煤炭的大车，三人都担心忽然掉下来煤渣砸到身上，也开始躲得远远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