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已落,朝阳还未升起,天边微微泛着一抹亮光时。秦国骑兵在牛石头与南宫护的率领下冲进了这处只有百十余顶帐篷的营地。
楼烦现在的箭法哪怕在跨下战马极速飞奔中也可以一箭命中百步外因为震惊而处于发呆中的牧民。
三次开弓,三次命中。
冲入营地的南宫豹,沿着帐篷飞奔。长槊已经收割了不下五条人命,其中一人甚至刚刚拿起自己的武器走出帐篷正巧碰到那刀寒光横在自己面前,来不及低头躲闪,脑袋就跟脖子分了家。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以为刀会飞。
‘不能让匈奴人上马’!南宫护将王尧曾经说过的这话奉为真理,甚至每日都要让士卒重复这句话,直到让这些厮杀汉奉为军令。
站在平地上的匈奴人跟骑在马背上的匈奴人天差地别。
第二条真理就是‘不能让携带着弓箭的匈奴人上马’!
听着远处越来越弱的喊杀声,坐在马上的王尧有点犯困,刚要闭眼打算在马上小憩一会儿时边上传来周苛的询问声:“率长,我们不进去吗?”
“你跟刘季入营时间晚,骑术不精。这时候上阵你们死掉的几率要比立功的几率大的多。这个位置很开阔,好好看着就是。”
王尧身边只有三人,周苛,刘季跟一个军功官翳。
“这处营地,牧人的帐篷之数只在百余,而牧群的数量不多也不少。方圆几十里内昨日也已查明没有可以救援他们的大部落,这些人该只是匈奴的牧民而已,成年引弓之人甚至不足一百。
哪怕有些许伤亡,也在我的承受范围内,不会影响后面的任务。
虽然可能会打草惊蛇,那只是早晚的事,眼下倒是不必太过担心。
我们沿着河道走上去,无论是匈奴还是其他胡人的游骑早晚都会发现有外人进来了。在被发现之前就当是让士卒们知晓属于自己的战斗已经开始了,刚刚好。
总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
翳觉得这些话王尧看似自言自语,实际上却是说给他听的。心中默默记着,也不再开口询问。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看着下面打出的旗语,王尧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道:“走吧,看看今天的收获。”
“率长,此战共斩杀匈奴六十四人,缴获战马二十七匹……”
挥手打断已经是骑兵什长的贤后,王尧皱眉问道:“伤亡呢?”
贤嘴角一抖回道:“两个兄弟骑术不精,战马失蹄被杀。无重伤,轻伤八人。”
“就地埋了,让人做好记号,它日若有机会再带他俩回家吧。带军功官去查验一下。”等到贤带着翳离开,又冷声开口道:“让南宫护滚过来见我。”
“诺!”
没过多久,南宫护走到王尧面前抱拳道:“见过率长。”
“你是干什么吃的?就这样还能战死两人,你给练到狗肚子里了?是不是接下来你要我自己走完这片大地啊!”
劈头盖脸被骂了一通,南宫护有苦说不出,只好低头闷声不言语。
看着来来往往正清理战场的士卒王尧又问道:“牛屯长呢?”
“去追那些逃走的牧民了,这会儿估计快要回来了。”
正在两人对话时,翳也已经查验完了此次的斩首数量,走向王尧的方向时只听到“将所有不算军功的妇孺脑袋放在营门口,至于牧群用最快的速度弄死。带上没有受伤的战马,最多两刻时间内离开。留下记号让石头追我们就是。”
南宫护应“诺”离开,走时路过翳时微微颔首,翳急忙拱手施礼。
两刻的时间没有多出一丝一毫,所有人刚刚退出营地。牛石头也堪堪赶到,身后骑士的腰间更是三三两两的挂着面目狰狞的匈奴首级。
抽出木简,翳在马上开始写写画画。
刘季,周苛二人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只是战死两人,扪心自问如果刚刚他俩也加入其中,或许就是战死四人。
秦军不喜欢战俘,他们更喜欢已经失去了脖子束缚的脑袋。哪怕挂在腰间面目狰狞的看着自己,这些年轻士卒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欣喜。
战马狂奔尽百里后,队伍开始减慢速度,好让劳累的战马歇息。
看着刘季眉头深索,王尧轻磕马腹与之并辔而行:“想什么呢?”
刘季苦笑一声,行礼感叹道:“想我大秦虎狼之师而已。”
王尧笑道:“我说呢,一大早上的就听你呜哇乱叫,杀这个杀那个的,做噩梦了?”
刘季瞬间脸色惨白。
‘嗯?’了一声,王尧问道:“怎么了?”
刘季慌乱摆手,连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还以为是路过的楼烦驱赶着闻到血腥味向怀中首级飞扑的蚊蝇恶心到了对方,王尧拍拍刘季肩膀道:“确实有些恶心,不过你换个想法可能比较好一点,比如换算成赏钱,田地。慢慢习惯就是了。”
“可那些妇孺?”话刚说出口,就见王尧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刘季急忙躬身抱拳。
王尧长叹一声:“可是觉得我不该杀俘?”
“属下不敢。”
“不敢也好,不该也罢,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你不是第一次见匈奴人,你的上造之爵到底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管。在阳周之时你也该见过匈奴是怎么对我中原华夏之民的。
那些妇孺我带不走,留着她们又会泄露行踪。”俯身贴着刘季的耳边继续低声道:“好好想,一时想不通也不急。下次上阵之后我再与季兄好好聊聊。”
要说一两百颗首级放在一起可以吓到很多人,王尧相信。
可如果这人换成了高祖,就值得商榷了。与其是被吓到了,王尧以为不如说是‘秦军’这两个字让刘季又有了新的认识。
从听闻秦军,再到见过秦军,直到加入秦军。
尤其今日那些黎明时分还与自己谈笑的袍泽,突然换上一副冰冷的面孔冲向匈奴营地,再到结束战斗。
说笑间将那些匈奴妇女、儿童的人头砍下,且整齐的摆放在一起时,或许刘季这才想起这些与自己同吃同住几月时间的人是真正的关中秦军。
这些都是王尧得以为而已,他不知道那些梦呓的对象是自己,只以为那是刘季知道自己即将明日踏上战场所做的噩梦而已。
夜晚的宿营地选在了一处林间,只因为这里藏上百人实在是让人难以发现。面对翳的质问,回答的只是一句冷冷的“隐蔽,在这个时间比任何条件都重要。”
劳累一天了的士卒们填饱了肚子后,很快的就进入了梦乡。
王尧照例将几人叫来一起商议之后的行程。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基本是林胡跟匈奴杂居,”随着临近窟野河的源头,王尧在地图标记出一个点,伊金霍洛旗。拿手一指这个后世因一个陵园而出名的地方继续道:“这条河是木伦河,绕过这里转道向北,过了增山一地就可进入九原。道路险阻,楼烦,鹰你二人明日起带游骑在前,我等在后,相距十里而行。”
“率长这样一来,我们一路所要遇到之敌太多了。”南宫护紧皱眉头,盯着地图。
王尧恨声道:“能避开就避开,卡在道口的绕不过去,就灭了!我们要尽可能的向北,将这张该死的地图完善!”
战争就在今年,秦国现有的羊皮地图非常的不准确。就这个还是蒙冲动用了关系才换来的的。上官一句话,下吏跑断腿。王尧无比想念自己那个在山中被南宫卫藏起来的箱子,那里有他刚到大秦时的记忆,那里有虽比不上后世但总比手里的破烂玩意要详细数倍的地图。
虽然一幅幅的并不完整,可如果拼凑起来整个后世华夏国加上周边的国家也是有的。
强硬的让翳也要记录那些不算军功的首级后,面对翳的询问,王尧冷声回道:“我要知道到底杀了多少人。哪怕是还在吃奶的匈奴、林胡也要记下来”。
翳只得又添上‘首战,斩妇孺一百七十五’。
他觉得再加上这一条,自己携带来的木简也应该足够。
等到几人离开,王尧也在心中琢磨起其它的事。
与军功无关,与战事无关。
只与那个妖艳的小子有关。
张宁走了,似乎那天走的比他还要早一些,自己要通过当兵来争取更大的权利,而张宁是要回到家中去跟亲戚争夺那早被皇权削弱过的权利。
张宁没有带走王尧早就给他准备好的护卫,王尧后来也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总不至于拿不到家主的位置就得死。只是可惜了几个好手没有入了军营,反而便宜了猴子。
王尧与张宁的父亲虽未谋面,可是能将家业做到被始皇帝迁来咸阳,对方也绝不是等闲之辈。
安心的将自己孩子丢给外人好几年,换做王尧自己,自认为是做不到的。
本想着只要宁儿不愿回家,自己大不了养一辈子就是,可张家一次次的退让,让他尝到了甜头。
张宁的父亲就差直接告诉王尧:“等到家主换了旁人,你就没便宜可赚了。”
无论是为了将来也罢,还是用退让来当做孩子的学费也好,总之有了两样外在条件的张宁已经具备了回家争权的资格。
剩下的全凭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