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喝下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后,整个人舒服了很多,就是缺两个包子。
摇摇宿醉的脑袋,感觉没那么疼痛后,一脚踏出屋门就看到南宫兄弟二人早就等候多时了。
王尧晨跑的时候很少讲话,他可不想岔气。
三人身上厚重的甲胄彰显着不同于士卒的身份,路上碰到士伍也对这每天早晨都会出现的三人组见怪不怪。
五公里的距离刚好是稒阳的东西长度,整个稒阳人数最多的已经不是军队,而是徭役跟刑徒,而这个人数还再缓慢增长。
蒙恬好像总有干不完的活。
数目庞大的军队在携带了足够多的粮草、箭矢后离开稒阳,接手各地新修筑的边塞。本用于驻军的营地里现在人数都不足一半,骑兵更是不足三成,
驮运货物的骡马、挽马也比用来作战的战马数量多出数倍。
几人闲逛着向来时的方向而回,南宫豹与南宫护低声在身后絮叨着,已经醒酒的王尧落在身后,想着近日的几场酒宴。
军中都是都是老狐狸,没一个好相与的。拿着自己的烈酒灌着自己,几场筵席下来王尧麾下的众人只剩双手之数,好在不算太亏,无论是弓弩或是战马都给予了补偿。
自己笑眯眯得说着不能再喝了的时候,蒙恬更是笑着拿出了应该早已经到了的制书。
骑兵都尉,乍一听还不错。可是有近半数是没有马的骑兵,这属实有点欺负王尧这个外来户。
蒙冲的五千人直接被王尧打包带走,剩余的三千骑兵跟两千没马的骑兵今天就该来自己的辕门入营。
厚着脸皮又要了一千亲卫的战马后,稍带着将翳要到麾下就显得无关紧要。
六千骑兵,一千划为亲兵。四千配备了强弓劲弩的材官让本就知道这场战争最终结果的王尧,思索着如何将功勋最大化。
临近正午,校场周围围满了士伍。场地中央的蒙冲依旧与南宫豹对峙着,只是胳膊不停颤抖的他双手已经抓不稳加重过的木刀。
挥刀而进,南宫豹侧身闪过。右手的木棒直接砸向后背大开的蒙冲。
眼见两人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王尧嘴角微微颤抖着想要骂人。
好在一个前滚翻木棒擦着蒙冲得头皮而过,再起身时木刀的尖部已经抵在南宫豹的肋骨处。
“下次你如果翻的这么慢,别怪我一脚踹死你。”拨开木刀,南宫豹悻悻说完,听着耳边的叫好声,不等回答直接跳了下去。
蒙冲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毫不生气,最起码他在部下面前没有丢了面子。跟着走下演武场,抱臂立在一边继续看其他人的比武。
身披斗篷的王尧听着“嗡嗡”的破空声,跟叫好声。
唤过一旁得楼烦扔过自己崭新的令牌道:“去牵一百匹战马来,奔射。”
楼烦应诺接过离开,刚刚归营得翳也有些跃跃欲试。可对这些士伍还算满意的王尧,已经迈步离开,只好跟上。
几人来到辕门大纛下,坐在命工匠新打造的太师椅上,王尧开口道:“蒙冲将你从军功官这样清贵的职位上要来,你不怪他?”
翳抱拳道:“这是标下的幸事。”
匆匆摆手,王尧又道:“别打官腔,你就当聊家常。我才只是个右更,用不着拿我当那些将军来伺候。当初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不必拘谨。”
翳闻言苦笑道:“诺。不过标下刚才所言乃是事实。我也想爵位高升,我也想升官发财。军法监虽然清贵,可想要升官若无上官提携近乎无望。”
“这我倒是知道,不过你这年纪继你耶耶爵位,此次又爵至官大夫,或许你还能有更好的选择,我倒怕你怨我挡了你门路。既然说到这,你那不更的爵位可愿讲讲?”
“家父与大兄前些年随现在的狄道侯伐楚,不幸中项燕奸计。耶耶当时在刘都尉麾下为二五百主,拼死抵挡楚军,最后死在了那场杀伐下。
大兄为保家父亦是死战不退。战后不但无过反而爵升一级,至官大夫。最后便宜了我这个终日无事的次子,继爵不更而已。
可世事难料,本想着自己入伍随大军再次伐楚为父兄报仇,可傅籍的前一年楚国已被武成侯所灭。”
王尧点点头,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我们不是还活着吗?你将来还要结婚成家,你父兄为你挣了一个不错的起点,你就不打算为自己挣下一个姓氏?人呐,向前看,你不想你的孩子跟一样只有名吧?
朝廷给了我一个右更爵位,军职却只是一个区区的都尉而已。我这爵位在别人眼中来的太过容易了些,更多是投机取巧。虽是都尉,却更像是裨将,军中不满之声我这耳边听的不少,这些人的脑子打错了算盘,或许为了安抚我,上将军又给了我不小的腾挪空间。
我这一部,莫说军中大夫不可上阵,今年之战我这右更亦会冲杀再前,你若怕我战死再牵连于你,现在退出辕门我可当你不曾来过。甚至你若想去石头军中,我也可以跟他打声招呼。
但......”
王尧微微一顿:“你要留在我这,就该知道。我要的是如臂指使的军队,不是军中各处低层军官的掣肘。
你来我军中掌军法,若对我,更是对将来,对自己还抱有希望的话,就帮帮我。这不是一个将军的军令,只是一位同袍的托付。”
翳没有回答,只是用自己那站得笔直的身躯给予了最好的答复。
此时营门陆陆续续的涌进不少士伍,在各自屯长、百将的带领下列队走入校场。
一匹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一员军官跳下马背,对着十丈开外从另一处方向而来的军官颔首示意。
将手中的缰绳丢给一旁的亲卫,这膀大腰圆的壮汉迈步上前几步,两人并肩同行时低声道:“没想到你涉间也被征调来了。你知晓咱这位都尉什么来头吗?”
自己牵马的涉间微微摇头:“只是听闻了一些。”
倒吸一口凉气,壮汉无奈的一拍脑门:“你个闷葫芦,还是话那么少......”
壮汉靠在自己好友的一侧,两人继续一边低声交谈着一边向大纛的方向走去。
正午时分,鼓响三通。
王尧起身拍拍屁股:“随我上去看看?”
在场的南宫二人,蒙冲与翳、楼烦抱拳行礼道:“诺!”
等到几人站上高台,望着眼前的军阵,楼烦两肩的轻微抖动,王尧一时间的双眼紧闭以及南宫豹的深呼吸无一不证明着几人处于一种难以言明的状态中。
一万人的军阵,让此时的王尧热血沸腾。因为这不是后世的阅兵,更不是从文字,电视等其他地方转接于大脑之中,而是实实在在站在自己眼前的大秦军队。
虽不是横扫六国的虎狼之军,但也是他们的后辈。
整个稒阳大营今天都是忙碌的,聚帐擂鼓点兵的事情牛石头也在做。爵在王尧之上,可麾下士卒的数量却只有一半。
刘季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忿,少上造的亲卫率长已经让他欣喜若狂。至于是发自内心的还是装出来的牛石头并不在乎。
外出清缴匈奴战损过多的秦军,被打乱编制重新归入其他将领麾下。他没有像王尧那样选择新兵士伍,而是选择了士卒。
站在台下的涉间本以为自己这位新任都尉会有一番嘘寒问暖的谈话,让将士归心。
可王尧自己没有心思去干那些与士伍同食,同睡收买人心的事情。
知道自己麾下应到一万,实到九千七百余人后,王尧下达了自己第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军令“犒劳全军”。
说完,不顾所有人的惊讶,已经享受过了权利带给自己得短暂满足感后,便将五百主以上的军官召入了自己的大帐。
几十人的大帐里鸦雀无声,因为外面还有一支近万人的军队静静的站在空地上。
帐中只有竹简被翻开时的“哗啦”声。
等到看完最后一份名册,日头已经偏西,王尧两指按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一时没有开口讲话。
扫视一眼帐中诸将,王尧不禁想到帐篷里的人有多少会死于匈奴之手,又有多少会死在将来平叛的路上。
大军一旦南下平叛,始皇帝眼下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匈奴会趁着中原大乱再次卷土重来。那时的匈奴人只会比现在更加强大。
南宫护上前一步低声道:“都尉?”
一瞬回神,王尧尴尬道:“一时心有所思,诸位见谅。”
众人齐声道:“末将不敢!”
“今日聚将点兵,无非是与尔等熟识一下,日后好一同杀敌,无需拘谨。多认认自己身旁的人是什么模样,可别到时候杀的兴起,一时忘了同袍的长相,连自家兄弟都砍。”
这样说话的语气,虽有些不适应,但也觉得这种类似好友间的谈笑更容易让人亲近。至于深层的意思懂不懂就看个人的脑子了。
一时间倒是看着相处融洽。
秦军以爵论功,虽然这些军官大多已经过了按斩首分功的那道线,可架不住各自的手下争功。真杀红了眼趁着没人用刀捅身边的人,报个战死这样的事情,没人会希望看到,事先敲打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
尤其是帐外站了几个时辰,此时依旧平静无比的大军。
看似军纪严明,可一旦没了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