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处已经出现在眼前的大山,骑在快马背上的猴子用力的抽打一下胯下坐骑,继续向山下脚疾驰而去。
身后的两个随从也急忙跟上,这两人看上去比猴子还要急切一些,因为他们的家就在那山脚下。
两人是亲兄弟,年龄大的叫大牛,年龄小半刻钟的叫小牛。王尧住到猴子肤施院中听到这两人的名字时,就问了一句:“能开不?”
当被小牛憨憨的反问:“少爷想咋开?”时,王尧就让这两个明显是牛头村的刁民滚蛋。
距离村口还有几里路时猴子就看到路两边的草房比上次回来的时候又多了不少,荒地却越来越少了。
“猴子叔!”“猴子叔!”
“大牛哥!小牛犊子!”一群半大的孩童追着早已放缓马速的三人屁股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猴子满脸笑意,他喜欢这种被人围着的感觉,哪怕只是些孩童,因为这些孩童从来没有嘲笑过他的长相。
路两边不时有妇人手提竹篓,面带笑意的冲着猴子行礼,虽然有些蹩脚,但猴子也摇摇拱手示意。
村口处正晒太阳的两个老汉瞄了一眼,就又翻个身闭紧双眼。只是嘴中一直嘟囔道:“人模狗样。”
猴子“哈哈”仰天大笑。
路过村中酒馆,一手抹着嘴边哈喇子的猴子冲后面早被妇人围起来说亲的两人大声喊道:“给你俩放个假!”
等大牛反应过来,猴子早已跑远。望着已经向村中深处那条通往山里的道路冲去的猴子背影,大声哀嚎道:“我不要假!”
猴子自然是已经听不到了,耳边风起的他在想着自己也是酿酒的,且肤施的酒馆里要比这豪奢数十倍,为什么就特别馋这的酒?
掏出刚刚村中妇人塞给自己的饭团,抬头看了一眼被树荫遮挡的太阳,猴子又将饭团塞进怀中。
自己这身肥肉再挨饿两个时辰还死不了,那样就能换一顿山谷里香喷喷的美食。要不是胯下这匹大马有口吐白沫的嫌疑,猴子这个时候就应该继续狂奔,而不是慢悠悠在这山中赶路。
两个时辰的山路猴子愣是用了数个时辰,用来拐入山谷的小道又不知被哪个兔崽子所遮掩。
路上的标记也被人换过,自己居然看不懂。‘应该只给大牛放假的’嘴里啃着饭团,一边嘀咕一边牵马而行的猴子拨开一堆堆杂草,才算终于看到了自己熟识的标记。
循着各种标记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的猴子看到那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两座山包时,已到了晚饭时间。
瞪了一眼藏在树上用弩瞄着自己的小子后,将缰绳一扔,大摇大摆的走进山谷。
穿过谷前的校场,越过刚刚归营的谷中子弟,见远处山坡上又起了一片木屋后,猴子驻足良久。
“小姐在等你。”
猴子回身看去,躬身道:“劳烦诗儿姑娘带路。”
南宫雨有两位贴身丫鬟,一个名叫诗儿,一个名叫画儿。眼前的这位便是其一,南宫雨在牛石头家中扮做丫鬟时便跟在身边。容不得猴子不敬。
虽然没有当过兵,但在富商、权贵之间游离了这么久的时间后,猴子早就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地位,那就是撑死了算个管事。
看似人前威风八面,可回到家里就要低头做人。
命运就是那么喜欢开玩笑,鹰嘴崖上的废物,在山下遇到了倒在路边的铁匠,那一晚在马上拼了命的疾驰,收获了几人的友谊。
最初的一切都是王尧给的,而现在的一切则是南宫雨给的,尤其是穿过那片当初修建时或许就刻意摆在谷前的校场后,可能没有人会想要脱离这个山谷。而想要逃离的,也会仔细的考虑一下自己可能付出的代价,就像鹰嘴崖下的那些尸体,这些慢慢长大的少年人,更不容许背叛。
好在直到现在为止,谷中的人虽然越来越多,可还没有想要主动离开的。
亦步亦趋跟在诗儿后面的猴子不时的打量四周,每当发现多出一副新面孔、一座新修的屋子时,他都满脸笑意。
因为这也是他在外行走的底气。
走至谷中稍深处,带路的诗儿侧身移步:“小姐就在屋中。”
看着眼前已经算是熟悉的院子,猴子不敢有丝毫大意,拿手拍去自己身上一路的风尘,复又整理衣袖拿起放在地上的木匣,抱在胸前吹了几次后,这才迈步跨过那早已磨损不堪的石阶,走入院中。
站到院中梨树下的棋盘旁,手持木匣的猴子觉得院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又是那么的不熟悉。
熟悉是因为他已经来过这院中不下十次,不熟悉是因为他非常好奇就是这小小的院子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他时常会想王尧与牛石头的童年是如何在这院中度过,南宫二人的一身武艺是怎样炼成的。那位老神仙自己今天有没有幸可以见到?自己怎么行礼才会衬托对方尊贵的身份?
胡思乱想的猴子注定还是没有见到无名,因为无名不在。
南宫雨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时,猴子的脑袋都快要杵进地里了。
待到画儿倒好了清水,只听南宫雨道:“坐下喝水。”
猴子觉得自己除了正事外还是少说话的好。
趁着猴子喝水的功夫,南宫雨不顾一旁画儿的阻拦,兀自打开了木匣,将木简打开独自看了起来。
见匣子没有弹出乱七八糟的东西,画儿才又退至一旁。
猴子低着头,只能盯着画儿的脚看个没完,满脑子都是夜晚两人缠绵的想象。而画儿则是咬牙切齿的盯着猴子的后脑勺,总觉得这个脑袋像猴身子像豕的家伙,就不配进这个院子。
自己待会儿要打水好好冲洗石凳。
“去唤馳、绥、宁与南宫二人来此。”
“是,小姐。”
站在院门外的诗儿看着画儿出门之后一路小跑,不时的还拿手伸进衣衫里挠着后背,像是浑身刺挠。
抬头看着梨树的南宫雨叹声道:“封侯无望?”
猴子急忙正襟危坐,将脑子里的玉足甩出:“临行前属下问过,南宫护答‘大败大胜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我离开时,少爷虎符已被收回,软禁于肤施。”
“会被降罪吗?”
“属下不知。”
“当初就不该让他下山,从小就那样,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声张,不哭不闹的让人心疼,可心里记得比谁都清,蔫坏蔫坏的,心里怕是骂破了天吧……”
听到这句猴子故意‘噗呲’一乐,见南宫雨用眼神相询,随即开口道:“少爷走了上郡守的路子写了弹章,且把上郡守也给写在了弹章里,边地数的着的将军、校尉给弹劾个遍,甚至包括六哥。”
南宫雨眉头一挑:“六哥?”
“是牛石头,因为比少爷小一点,所以当初在山上的时候大家私下里叫的,后来也就这么一直叫着了。”
南宫雨微微点头:“除了这些木简,可还有话?”
猴子一拳打在自己鼻子上,觉得眼泪快马上要留下来时抬头看向南宫雨:“我想你……”
正巧赶上画儿叫来的众人进门,刚好看到这一幕,南宫卫与南宫洺还好。剩余三人身材最为矮小的宁直接抽出别在腰间的军刺,阴森森的看着猴子:“你是想死吗!”
“是少爷说给少夫人听的。”猴子捂住自己鼻子,眨眨眼淡定的拿手指弹开距离自己眼睛只有二指的尖刃,向南宫雨继续道:“既然人都到了,木简中到底写了什么,还请少夫交代。属下等人好去行事。”
宁哑然无语,他还以为猴子吃了什么壮胆的东西,原来只是带话。
南宫雨将木简扔给南宫卫,等所有人凑成一团盯着木简时才开口道:“最上面是姓名,下面是家在何处,以及此人大致的样貌。
找到这上面的人,然后按照木简上的‘杀、捕、交’来解决他们。最后面的符号代表着此事是否容易完成,与你们少爷对此人的重视程度。
你们自己看过后,将木简拆开分发下去,让他们熟记之后随猴子出谷。”
绥疑惑道:“没写多久?此人若背井离乡,流落它处是否要该给个期限?”
猴子见南宫雨也看向自己只得道:“可能是少爷忘记了?”
宁接话道:“胡扯,某家虽然不认识几个字,可少爷的字还是认的出来的,这些有的就不是少爷所写,怕不是有人要做自己的私事儿吧?”
南宫卫怒目而是,刚要开口,只见猴子佯装咳嗽几声,手心朝下,手指微微弯曲,笑眯眯的开口道:“宁啊,你来。”
看着熟悉的动作,宁嘴角微微一抖,不情愿的走到猴子近前,弯腰转身,撅屁股一气呵成。
猴子用尽全身的力气踹向宁的屁股,然后对只是踉跄几步而已的宁怒道:“有人跟我说就你屁话最多,你若是不想在武安待了,就给我滚回鹰嘴崖去,放牧种地都由得你!”
宁满面通红,回身抱拳道:“属下知错,以后我要话再多,少爷就把我这张破嘴缝上。”
猴子很满意宁的答复,他觉得自己加的最后一句简直是太完美了。
南宫卫此时走到南宫雨身边,俯身低声道:“小姐?”
但南宫雨却像是没听到一般,起身拍手道:“到底缝不缝还要他回去问过之后才知道,猴子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猴子摇了摇头:“没有期限那就一直按照木简上的做就好。”
南宫雨点头:“木简也都看过了,至于出谷下山的身份还是酒楼雇佣的伙计,武安县衙轻车熟路的,猴子你自己去办文书就是。
要是没别的事就出去吧,我要睡一会儿。”
说完,见所有人抱拳称是离开后,就向自己那小屋走去,南宫卫却疾走几步跟在身后刚要开口只听南宫雨冷冷开口:“有这时间,你该跟他们一起想想木简上写有五个记号的人该派谁去!”
“咣当”一声。
愣在原地的南宫卫只得对那扇已经关上却并不牢固的木门摇摇一拜。
抬头转身离开时,后山那许久没有出现的黑烟已经又一次升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