徭役要比胡人隶臣好管束的多。
他们吃苦耐劳，任劳任怨，更生不出逃跑的心思，一心只想赶紧干完活，好回乡跟家人团聚。
哪怕看上去那些作乱的胡人，逃掉的可能性很大，徭役们也只是远远的望上一眼。
随着一名面庞青涩，唇上还只是一层细细绒毛的郡卒，手举秦剑一声呼喝，所有人俯下身子继续手里的活计。
该夯筑木柱的继续挥动锤子，该炒土的继续翻着土块，烧火的也赶紧将木柴从板车上抱下。
匕首距离人有十米时，你在想怎么逃。五米时，你在想怎么反抗。顶在咽喉上的时候，就什么都没了。
两相比较，傻子才会喜欢总想反抗的胡人。
一场战争结束，秦人可以饶恕那些跟自己一样梳着发髻，身着右衽衣衫的敌人。可这些又是辫发，又是穿着死人衣服的胡人，还是杀了换取赏钱、田地最好。
死掉的胡人，才是好胡人。
王尧跟韩归早就想过，可两人都抱着侥幸，蒙恬也一样。
不是心不够狠，而是知道皇帝从来闲不下。
胡人的性命成了消耗品，一路上见到的胡人越来越多，死掉的也越来越多。
有的地方，尸体甚至被摞在一起，下面放着干柴，就等再添上几具之后，举着火把的士伍好一把大火烧掉。
莫说爵位右更的王尧管不了，就是蒙恬来了也一样，甚至可能这些事都是在各位高官的默许下愈演愈烈。
躺在车里，咪一口烈酒，再咬上一口肉干，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挑开车帘。
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大街，王尧问道：“我睡了多久？”
自从那天叫王尧吃饭，车厢里没有回声时，鹰就算着日子，此时头也不回的答道：“四天了少爷。”
王尧嗯了一声，摇了摇早就空荡荡的酒囊后，将脑袋探出，看着猴子道：“还有酒吗？”
“烈酒没了，还剩一点......”后半句的平常酒水还没说，王尧已经把脑袋收了回去。
“这到哪了？”
“少爷咱们已经到咸阳了。”第一次进这种通都大邑的鹰，眼睛根本移不开，街两边的店铺一间一间扫视着，马车的速度极慢。
“停车。”
“吁！”
下了马车，王尧四下打量了一眼，也没看出自己现在在哪。
这才想起，自己来咸阳，根本没有计划。就连住的地方，除了官驿......
“国尉府在哪？”
翳眨了眨眼，他连国尉府的大门冲哪开都不清楚。
翻着白眼的王尧，扣着眼角的眼屎，无奈道：“我去国尉府，你们去张家等我。”
“是。”
鹰一直看着王尧走远，消失在一个巷口后，嘴巴还一直张着。
“走啊，我知道张宁家在哪。”猴子还以为鹰在担心这个。
“先将马车还了？”翳觉得马车毕竟是公署的。
等到几人还了马车，才知道鹰为何对着少爷欲言又止。
“我没劲了。”
将月牙戟杵在地上的翳，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粗气。
一手拄拐的鹰，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从翳的眼前划过。
“我这辈子都拿不起来。”坐在马上的猴子说完，看向吕泽。
“要不咱俩抬着？”
翳将大戟放倒，下巴冲着戟刃挑了挑。
吕泽跟翳刚刚将戟抬起，就听走在前面的鹰驻足回身道：“快走吧，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停顿了一会，接着又对猴子道：“咱们突然登门，合适吗？”
猴子轻磕马腹，来到近前，附耳低声道：“不太合适。”
鹰疑惑的嗯了一声：“那咱们咋去。”
猴子苦恼的摇了摇头：“走着去。”
“也是，宁郎君总不会给咱们轰出来。”本就是调侃一句，可见猴子没有回话，鹰傻眼了：“还真会？”
猴子用眼神告诉鹰，他也不清楚。
“可少爷说让咱们去那等他......”
“自少爷从边地回来，每日除了饮酒便是在屋中酣睡，又是蒙冲成亲，我哪有时间与少爷说这些。”
鹰不想听猴子跟蒙冲那点破事，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晚上睡哪。
“去军驿？还是客舍？”
“少爷上哪找咱们去？”
鹰嘀咕了一句也是，叹了一声：“领路啊，我一个瘸子走的比你骑马都快。”
其实猴子想着，自己能墨迹一会是一会，最好能跟少爷前后脚的到张家门外。
马还没走几步，猴子突然想起一件事......
询问了数人，王尧才走上这条青石铺成的道路上。
看着面前萧肃的庞大黑色建筑，王尧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也加快了一些。
磕了磕脚下的泥巴，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王尧向那持戟卫士走去。
看过王尧递上地印信，卫士命人送了进去，过了一会儿，里面一人而出，对阶下的王尧开口道：“王都尉，请随我来。”
跟在这人身后，足足走了数千步，对方才慢了下来。
心神紧绷的王尧，抬头看去，才发现这里似乎格外的幽静。
此人进去通禀时，等在院门外的王尧，突然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这种感觉只一会儿就让他从内心里升起自己处在危险中的感觉。
王尧的目光，看似随意的瞟向四周。距离自己最近的屋宇都在百步之外，最后落在了宛如石像般的黑甲卫士身上。
王尧两眼微微眯起，这人的目光也随之看了过来。
一路的宿醉，就连脸还是刚才在一条溪边随意用水洗了一把。
邋里邋遢，且一身酒气的王尧很不招这人待见。
你瞅啥？
瞅你这个熊样。
刚要挽起衣袖，漏出自己虬结的小臂时，那个给自己带路的人正巧走了回来。
独自向院子走去的王尧，路过这卫士身边时，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对这人刚刚瞧不起自己的不满。
院子不大，数十步见方，王尧一眼甚至能看见后门。
只是脚边还有杂草，另一边的墙头上也有。
站定的王尧强压下心头渐起的怒气，自嘲一笑后，对着那一袭玄服，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行礼道：“末将见过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