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罪是一门学问。
从古至今,没几个人想要跟‘造反’俩字沾上一点关系。尤其是活在刚刚灭了天下六国,又对匈奴死追猛打且赢了的秦帝国统治下,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况且他们也不是张良,反而可以算是既得利益者。
一县之长,最初可能只是不想被自己的下属县尉压着,从而去扶持地方大族,这讲的通。可久而久之,又不能时时盯着的情形下,丁氏便越过了那条线。
如果只是单纯的一位帝国将军路过薛县,可能也就糊弄了过去。毕竟比起来,行刺皇帝的主谋伏法要比任何事都重要许多。
可偏偏,王尧对卫丞这个官号的看重,要比郎中左骑将这官职更多一些。
王尧倒是没心思也没多少时间去管一县府衙里的那些破事,这些人自有有司去处置,况且他估摸着此郡郡守也该在来的路上了。
“你那些族人,是谁操练的?”
“回将军......”槐不等瘫软的丁固说话,有些迫不及待地对着王尧行礼道:“练兵之人,乃丁固外甥。”
“嗯?”麻杆疑惑的看了过去。他本以为昨夜火光四起之后,丁氏应该大乱起来。自己跟卫丞悄悄的潜入丁府就是,简单至极。可那支族兵偏偏没有去救火,准确的说是回援的要比救火的人数要多。要知道,这还是自己家着了。两相比较,丁氏的这支族兵甚至比某些军队还要强上那么一丝。
再加上,昨晚王尧突然从树上一跃而下后,到抓住丁固长子。两人厮杀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可就这一时片刻,麻杆还是差点死在外面的土街上。由不得他不疑惑。
王尧摆了摆手,示意麻杆住嘴后,又冲着槐微微挑了挑下巴。
“继续。”
“此人名为季布,乃是一游侠。为人多义,轻利而重诺。遂有名此地。身旁多有本郡以侠自居的恶少之人。
下官以为,门外所跪的那些丁氏族人,该有不少因季布来投之人......”
“你可见过这季布?”见槐不再说季布的事,王尧直接打断继续道:“前些日子,陛下遇刺之事都知晓?”
“知晓......”
“知晓......”
一阵悉数的回答后,王尧冷声又道:“那这大索之时,季布这样的人该在刑徒营中夯路筑基。又为何不见此人?
我这一路行来,听到最多的话就是那些小小黔首之言,总说苦啊,累啊。为了修那驰道,家里都没存粮了,来年怕是要青黄不接......
我看这丁家却是富的流油。”
小小敲打了一下薛县众人,王尧又转头看向伯跟南宫洺二人。
“可抓到季布此人?”
伯摇了摇头,南宫洺想了一会儿后道:“未曾抓住此人,不过倒是该见过......”说着走向王尧,一手更是向腰间解去。
见状,王尧直接将披风一抖,将自己二人挡了个严实。
南宫洺指着侧腹上的血迹,低声道:“昨夜纵火烧了粮仓之后,未曾走远。被人寻找脚印给找了过来,这一箭该是这叫季布所为。”
王尧微微颌首:“再见到,可认得?”
南宫洺摇了摇头,昨晚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可自己也不是那南宫老二,没那个眼力。
季布。
王尧见过了所有‘汉’家将军。楚国的除了项家两人以外倒是还没怎么见过,他不知道跪在下面的丁固其实就是其中之一。
一击不中,遁之千里。季布像是嗅到了什么,大火之后击杀南宫洺不成,连头都未回,便直接跑没了踪影。
挥手将所有人打发下去之后,王尧一手握笔,思虑着该如何向皇帝上奏。
最后一个出来的麻杆将院门关上,转身便对着那骑五百主道:“随我来。”
抄家是一门讲究技巧的学问。
丁固有太多的财货根本来不及去藏,粮仓虽然烧了。金银布帛等等等等可多的很呢......
五百主本以为麻杆只是要对丁固抄家,最多也就是丁氏一族而已。可他万万没想到,站在丁氏祖宅外的对方狠狠的一脚跺下,冷冷的下令道:“某家脚下十里以内,悉数查抄!”
伯一步踏出:“诺!”
早就将此邑围起来的骑兵纷纷下马,一什一伍的举着火把,挨家挨户开始搜查。
那些趴在自家地里、躲进井中,甚至是旱厕里的人被发现后,开始了零星的抵抗。当一个躲在门后的外姓人用手中的厨刀砍伤了一名队率之后,这支军队在伯的默许下,已经没了耐心,且变得躁动起来。
漆黑的夜里,时不时的会传出几声怒吼,还伴着女子的尖叫。
那些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黔首,哪怕今晚还在行敦伦之事,也被士卒直接给拖出了屋外。
天亮的时候,王尧走出了宅院。只是刚跨过门槛,就看到双腿跪在地上的队伍,已一眼望不到头。这些人被冷风吹了一夜,上半身已经开始前后摇晃的就有好几个,离倒毙路边不远了。
将写好的奏章递给县尉,吩咐槐用快马送往之罘行辕后,这才对着张良说道:“上路?”
这一声,给张良吓了一跳,抱在怀里的木盒也被惊得差点脱手。
直到钻进马车,坐下来后,一摸背后。已湿了大半。
王尧手扶车们,刚要上车时,似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已凑至身前的几人道:“所查之物,入县衙府库。丁氏一族如何治罪,自有陛下定夺。诏书送达之前,任何人不得妄议。
至于县长一职......”王尧似是没有看见槐一样,目光略过最后落在了县丞身上:“由你暂代,诸事可与县尉商议。”
县丞应诺之后,又替狱曹问到:“禀将军,本县牢狱......”
王尧摆手打断,又对那五百主骑将道:“由你看管。”
蹬车之后,车前的翳高高举起马鞭,喝了一声:“驾!”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薛县众人面面相觑。
只是那骑在马上,方才言语间能听出有些许口疾之人,冲着一处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