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王尧就这么低着脑袋，不时的像是后世蹲在路边的酒鬼，微微晃动一下身子，每一次都疼得他龇牙咧嘴。
撇了一眼已经包扎好却没走的蒙冲，王尧开口道：“我以为你会直接回肤施。”
站起身子，见亲兵示意自己已经可以继续行军后，蒙冲这才回道：“你现在还能自己将粮食运回去？”
王尧抬头，微微一笑：“好人做到底，先跟我去趟狼谷？”
“没问题。”蒙冲直接不假思索得回道。
天色已黑，带着残军直接回程并不好，且自己这次带兵出塞......
粮食已被重新装车，只不过每一袋都重了许多。车还是那些数量，粮食也没少，只是摞的更高了些。其余的则拉载着秦军士卒的遗体，伤患还有战利品。甚至有两辆板车上面装的是匈奴跟山贼的首级。
王尧跟蒙冲谁也没有开口问对方，这些可以换取爵位的首级如何分。
“少爷，死了八个。”南宫护骑马跟在王尧身边轻声道。
“都在吧？”
“有一个跟匈奴刚刚撞上的时候就落马了......只有一截。”
王尧长长的叹了口气，觉得脑袋的疼痛似乎轻了一点。骑兵落马的下场，就是被马蹄踩得粉碎，好在有一截也比尸骨无存的要好。
“那也带回家里，这辈子够苦的了，希望下辈子好过点吧。”
轻轻的回了一句“已经带上了”。南宫护一拽缰绳，慢慢落在王尧身后。
他看的出自家少爷心情有些低落。
“东西呢？”
“全都收回来了，战马我跟楼烦带人全找过了，死了的砍下了马蹄。其余的我都扔后面车上了。”南宫护知道王尧对这些马具有多上心。见蒙冲停在前面路边一侧，看样子正等着少爷，就收声不再说话。
冲着南宫护微微点了点头，蒙冲对王尧问道：“我们是朋友吗？”
王尧一愣，答道：“可以是。”
轻磕一下马腹，紧贴着王尧一侧，确定不会有什么人听到自己的说话声后才小声道：“你们可以在马上冲锋杀敌，是因为那些东西？”说完下巴朝着王尧的屁股下面动了两下。
见王尧紧皱着眉头，蒙冲又道：“当我没问。”
这时一辆马车从两人身边行过，看着上面一个个坛子，王尧疑惑道：“这是什么？”
蒙冲瞄了一眼：“你那仆人给你买的酒。”
“啊？”王尧一愣：“他哪来的钱？既然是酒，你喝胡人的干什么？那玩意比这个好喝？”
“不问而取视为窃。”
“你还挺有原则，那你带兵在外也能这么喝？”看着蒙冲嘴角的白沫，王尧觉得这人真有意思。
蒙冲哈哈一笑：“这就没意思了，我都不问了，你怎么一直问个没完。那什么狼谷还有多远？”
“不足五里了，先说好里面的东西一人一半。”
“可以。”不觉得山贼有多富裕的蒙冲鄙视道。
钩锁被骑士抛了过去，随着一声声呼喝，几十匹战马就将山寨的大门给拖倒。
只剩几十人的狼谷，根本没有反抗的欲望，狼谷首领的脑袋还被挑在长戈上挂着。
两刻钟后，王尧与蒙冲站在了狼谷堆放财货的库房里。
蒙冲深吸口气，长长吐出道：“我觉得一人一半不公平。”
王尧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他知道狼谷富裕，可也没想到这么富。
虽说大部分的沉粮，可足足有几千石。杂七杂八的黄金足足有十几箱，各国的货币更是都有，甚至就连鬼脸钱都足有几大木箱。
狼谷的马也还有百余匹，王尧觉得这些马应该都是自己的，因为蒙冲刚刚已经得了不少马。
打开沉重的木箱，手里拿着黄金把玩着。这些黄金的成色不好，没有后世金饰那么明艳的光泽。王尧虽然根据与鹰的交谈有了一丝心里准备，可没想到会是这么的富有，也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测。
“做人要讲诚信啊，刚说咱们是朋友就要坑我。”
蒙冲脸色一红随后气呼呼道：“马我全要了。”
“你做梦呢？我没说全要就不错，马必须对半分。再说了匈奴的东西我跟你要过吗？那些首级不止你能换军功，我也能。”
蒙冲看着前一刻还在马上，疯子一样与匈奴骑兵对冲的王尧，现在却又变成一副奸商的样子，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不是同一个人。
“别说我坑你，我也不知道这么多。”王尧拿脚一踢地上的刀币继续道：“也别以为我在山里就什么都不知道，皇帝去年已经下了诏命，要天下黔首只用半两钱。这些钱你全拿走，换来的钱三七分，你多拿的两成就当是马钱。”
“搬出去。”对身旁的护卫说完，蒙冲气呼呼的向外走。
王尧与南宫护相视一笑，也跟在后面出了库房。
蒙冲真是个宝贝啊，自己本想着鹰嘴崖上的各种货币留着怎么办，这下也有着落了。
至于十枚刀币可以换几个秦半两？王尧到不怕蒙冲坑他，主要他也是没别的办法，总比放在那干看不能花要好。
路过这些被绑的整整齐齐跪在地上的山贼时，就听身后的王尧道：“还有知道其它财物藏在什么地方的，说出来可免一死。”
除了求饶声，就是大声保证着这些真的是狼谷的全部家当。
南宫豹连着掰断了三个人的胳膊，全都一口咬死真的只有这些后，王尧对蒙冲问道：“这些山贼你打算怎么处理？”
蒙冲听后讥讽道：“你还要？那都给你？”
王尧挠挠耳朵回道：“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想起之前与匈奴人交战前的那些话，蒙冲点头表示同意，一挥手：“全杀了。”
看着一个个山贼被这些士卒割开喉咙，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失血死去，王尧有些疑惑。
“首级太多了，这些山贼按理来说算不得军功，我怕拿着这么多跟你我长得一样的脑袋回去说不清，再被人以为我是洗劫了塞外的村子，麻烦事太多。”蒙冲像是猜到了王尧可能要问他，索性先开口。
王尧转身对一侧的鹰调笑道：“现在是不是很高兴我当初上山？”
鹰尴尬的笑了笑。
贤与壬等人却是哈哈大笑，被恼羞成怒的鹰各打了一拳。
看着闹作一团的这群人，蒙冲一时间楞在那。
秦军留下了二百人接管了狼谷，他们将在这里照顾伤患直到蒙冲从鹰嘴崖返回后，再回长城以内。
回到鹰嘴崖时已是深夜，所有人都在忙着将东西卸车搬往崖上的时候，王尧却站在那处土坡上。
满身是汗的他将铁锹一扔，用手拍着这几堆新坟。
刚想着要盖坟头纸的时候，才想起连纸都没有。
拍开酒坛，王尧又挨个倒起酒来：“猴子挺聪明的，之前答应了让你们喝个够的，这次他正好也买了，敞开了喝，喝完了好上路。”
自己咕咚咕咚喝了小半坛子，又拍开一坛新酒继续倒着：“这他娘的也喝不醉啊。你们这辈子错事一定做得不少，打家劫舍干过吧？杀人也杀过，下去后可能要遭罪记得拿酒贿赂一下什么阴差，估计能少遭点罪......”
蒙冲接过南宫豹扔过来的酒囊，打开一闻：“好酒！”
将食指放在嘴上，比划了个小声点得动作后，南宫豹低声道：“不多了。”
蒙冲点点头，喝了一口，啧啧两声回味了一下这才指着稍远处火把下的王尧道：“你们少爷？”他很想问，这是干什么呢？神神叨叨的。
“没什么，等着吧。”
“等着？要等多久？”
南宫豹一把揽过蒙冲，低头轻声道：“告诉你啊，这时候别过去，反正天这么晚你也回不去，这山上有酒有肉的。我来的时候叫人去取好酒了，咱哥三喝点。”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上山前就早已想到这天的王尧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会去问，更不想成为朋友。喜欢热闹的他甚至不允许大多数人来后山。
只是这一天或许来的还是早了一些，南宫护告诉他落马的兄弟还有一截，可王尧也没想到这一截也太短了些。
几根断裂的胸骨，几片带血的衣物就算作了坟墓。腰部以下没了，脖子上面只剩了半张脸。
一将功成万古枯这句话谁都会说，谁都明白，可几人能够做到？
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山贼头子而已，距离‘功成’的那天还要好久......好久......
ps:最烦的就是章节名，一个章节名要想好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