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过年,酒店的客人也逐渐少了起来,金融街的温度也在下降。据说整个资本市场行情都不行,这常常能从前台客人通电话的语气中多少有些了解。听Clemence说,酒店管理层也会时常关注股票市场的动态走向,如果遇到大跌的情况,那么酒店的各种装饰都要避免熊、绿色等被视为较为不“吉利”的代表出现,就怕一不小心,触了哪个祖宗的霉头。
据说在年中时,金融街购物中心为了配合六一儿童节的宣传,将“熊出没”里熊大、熊二以及光头强三个角色做成了两米高的雕像,放到了购物中心门口的草地上吸引孩子。可坏就坏在此时中国A股正大崩盘,而这熊雕像的手指正直直指着证监会。证监会正被股民骂得狗血临头找不着出气筒呢,这倒好,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两头熊指着自己,光头强还一副“胜利”的姿势。二话不说,马上就打电话让金融街购物中心把熊转向,购物中心当然即刻照办。可刚转向没过几分钟,交行总部发现不对,怎么熊指着自己了,也赶紧投诉。这下购物中心就为难了,金融街这巴掌大的地儿,就是让熊二再怎么转圈,都能指着个上市公司,谁也不要熊。于是乎,无论在孩子的世界里,熊大熊二有多招人喜欢,至少在金融街这块地儿,老实巴交保田护林的熊兄弟最终的归宿是进了仓库,而一天到晚砍树垡林割韭菜的光头强,则笑到了最后。
这是金融街斯尔敦国际酒店普通的一天,Clemence又被业主秦总拉去当翻译,而我、Doris、Fiona这铁三角依然坚守前台的岗位,尽量平凡地波澜不惊地度过一天。
“送苹果。”
“送苹果在那边。”Doris头也没抬,往礼宾部一指,示意她面前那位戴眼镜的先生过去。
“我叫宋平国,宋朝的宋,平凡的平,国家的国!我在这订了房间,不是来送苹果的!”那个眼镜先生明显被Doris那轻飘飘的一指惹怒了,咬牙切齿地自报家门,他原本稀稀拉拉搭在额前的几根刘海都好像要暴躁得竖了起来。
“宋……苹果……先生?”
“平国!”
Doris好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在系统里查,果然查到了他3晚标间的预定,瞬间矮了半截:“对不起,宋先生,麻烦借您身份证我登记一下,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眼镜宋看Doris这认错态度不错,这才强压怒火,把身份证“啪”地一声甩大理石台面上。Doris拿了身份证之后还像是要确定一下似的,看看证件再看看眼睛男。
眼镜男忽然又吼了句:“是不是?平国!”
Doris头若捣蒜,自知理亏,也不好发作。她赶紧把房卡做好,一路小跑把他给带往电梯间,就差一把把人家给推进电梯了。等她叮叮叮惊弓之鸟般的脚步声回到前台时,我和Fiona已经蹲在前台下面半天,笑得肚子都抽筋了。
“行啦,你们俩可以起来了。”Doris一副受不了你们这么幼稚的神情。
我和Doris这才好不容易扶着台面起来,我脸都笑僵了,顺了顺气,揉了揉脸,顺带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水。Fiona原本费老大劲儿才控制好的情绪,一听Doris还自己在那嘟囔什么“这父母起名字也太不走心了……”一下又绷不住了,噗嗤一下又狂笑出声来,接着她那又想笑又想强忍着不笑的扭曲表情,简直狰狞极了。
“你们能不能冷静点儿?”Doris被我们无心的嘲笑弄得有些生气,不过这也不能怪我们,她这脑子我看是有点问题的。我还深刻记得她有次极其认真地用“曲月饼”这个名字在系统里使劲查了半天的预定,要不是我善良提点了她,她面前那个拿着月饼券等了半天想取月饼的女士都要跳起来拍桌子投诉了。
“我冷静,”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可以去食堂吃饭了,今天Clemence虽然在行政楼层当廉价翻译,不过我和她约了中午一起吃饭,她也能有点喘息的时间。“我先吃饭去了,你们俩盯会儿。”
其实在斯尔敦工作,最让我满意的就是这个员工餐了。自助餐形式,内容虽然不如西餐厅自助餐那么丰富,但从学校食堂直接进化到斯尔敦员工餐,已经让我觉得相当幸福了,之前上学时,最害怕的就是想每顿饭吃什么这个永恒的哲学问题。
我占了个4人卡座,端了一盘子吃的,两杯水。谁过来都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一会我还要听八卦呢,有人拼桌可不方便。我看了看时间,她应该就要到了。
果然,没两分钟,就看她春风得意地往里走,我用力甩手向她示意。看她对我挤眉弄眼地走过来,我觉得奇怪,忽然看到她身后的人,原本酝酿好嘲笑她的话都瞬间被我给吞了回去。
“秦、秦总你好。”
有可能是做贼心虚,眼见大老板到了面前,我竟有些结巴。秦总倒没那么扑克脸,对我还笑了笑。面对着他的微笑,我心想Clemence这小子太不地道,老板和她一起下来吃饭,竟然也不给我通风报信一下,我好逃跑啊。
我不动声色发了个文字微信讨伐她。
她更不动声色回了几个字:“就是怕你跑。”
艹!我心中大骂。可还是不得不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给了他们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整个员工餐厅大概都发现我们这桌坐了个大业主,因为瞬间我们这桌方圆3米内都变成无人区,原本狭小的员工餐厅,从没这么安静过。我目送他们去拿吃的,犹豫着要不要乘机溜了,但又没有撒腿就跑的这个勇气,也怕跑一半被她给拦了就更丢人了。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端了盘吃的回来。
为什么秦总要和Clemence一起下来呢?刚才光顾着恐惧了,把这事儿给忘记了。肯定有奸情!我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暗暗想着,忽然觉得眼前的秦总也没那么大压迫感,竟逐渐气定神闲了起来。想泡Clemence,可不得先过她室友——我这关?
他们端东西过来,Clemence示意我往里挪挪,她好和我坐一排。我装作认真吃饭,强行没搭理她。她在我旁边站了会见我没反应,只好在我对面和秦总并排坐下,气得在桌底下用高跟鞋踹了我一脚。坚强如我,哼都没哼一声,依然闷头吃饭,可心中洋溢着满满的报复后的快感。
Clemence笑吟吟地看了看我,再转头和她边上的秦总说:“秦总,这就是我和您推荐的秘书人选,Nikita。”
我差点没把饭喷出来,赶紧灌了口咖啡,费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秦总也拷贝了Clemence表情似的,笑吟吟地看着我,对我说了句所有面试官都会说的话:“来,你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