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一激动把报考费一交之后,我银行卡里余额竟不足4位数,为了对得起天价的考试费,我一不做二不休,趁热打铁,用剩余的钱把教材也一股脑都买了。还做了个每日学习计划,坚决不能让这钱打了水漂。好在酒店提供一日三餐,基本必需品家里有,即便没有了Clemence这个细心的天蝎也会合计着,用不着操心。我只需要安然无恙地活到下个月放粮就行,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早班,我和Fiona两人在前台瞎呆着,大堂里的人进进出出,旋转门不时转动,总有风跟着灌进来,让原本就两袖清风的我更觉得哪哪儿都凉飕飕的。这几天酒店入住率不高,早上退房的人明显少了许多。我看了看今天的预定,也没什么特别的人物会来。如果能够每天卖几张高级会员卡再upsell几间房,一天下来也算有了几百块额外收入。这种穷得响叮当的感觉虽然在大学时代也常经历,但是自从年前豪气地给过家里一半奖金后,自己的身份角色似乎就转换了。张口向父母要钱不再是一个可选项,真是装逼有风险,实施需谨慎啊。
所以,我想到自己满满的学习任务,而此时竟然只能无所事事,于是有了罪恶感。在Fiona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财会专业词汇的英语单词本开始默默地看了起来。CFA是全英文的考试,所以我要在一周内先把这些词汇过一遍,才看得懂参考书里说些什么。好在自己上学时,专业学得还行,至少这种全英文考试,语言方面不会拉我后腿。
“我擦,你受什么刺激了?”Fiona满脸问号。
“人穷、人丑,还特么单身狗,早晚要被你们孤立。所以我决定利用知识的武器,先孤立你们。”我边看单词边回答,心想和她说自己那些想法估计她也理解不了,就这么插科打诨过去算了。
“诶谁孤立你了?叫你几次,你都耍大牌不来!”
元宵节之后Fiona和Doris又分别想叫过我和Clemence一起集体活动,我们都以各种理由给搪塞过去了。谁要去当电灯泡啊,何况Oliver在我们面前也总是一副拽到不行的样子,Fiona在他面前还各种端茶倒水供着他的样子,一看我就来气。我都没这么使唤我徒弟呢,这Oliver算老几啊?可女人一旦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就会变得傻傻的。而Fiona这种本身脑子就不怎么好使的人,再被爱情这么一冲,直接智商为负,哪里还听得进建议。谁跟她说Oliver不好她就跟谁急,我们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就等着哪天她幡然醒悟一脚把那个大傻子给蹬了。
我没搭腔,Fiona觉得没趣,在旁边一会儿玩玩手机,一会儿把前台的摆的那两盆红掌的位置挪来挪去,一会儿又开始收拾前台下面的文件柜,一刻不得闲。我发现,有时即便一开始是装作认真做某事,可时间一长,一旦进入角色,还真的就认真在做了。我也不知道背了多久单词,只是忽然原本Fiona走来走去的脚步忽然定住了。
“早上好。”她打招呼。
我想着一个客人就Fiona也能搞定,头都没抬。
“多高?”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声音,听上去还有点熟悉。我抬头一看,竟然是秦朔来了。他穿着黑色风衣,拎着个黑色公文包,一张扑克脸正面无表情地等着Fiona的回答,没注意到站在前台另一头的我。
Fiona知道有个叫秦朔的业主,但她从没见过秦朔本人,所以当被一位陌生男士张口就问“多高?”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心中有那么点困惑和不满,但内心尚存的那点服务意识让她她磕磕巴巴,不太乐意地低声回答:“呃,一米七三。”
“什么?”秦朔听得莫名其妙。
“秦总,今天我们酒店的入住率是百分之六十二。”我快步走过去对秦总说,用手肘碰了碰Fiona轻声说:“他是业主。”
他开始看向我时,眼神完全是陌生的,过了那么一秒,他大概才从记忆中搜索出了我的脸。我自然什么也不会表现出来,依旧微笑看着他。
“嗯,”他点了点头,低头想了想,像是要说什么又忘了似的,吁了口气接着问:“今天还有行政套房吗?”
“有的。”
“给我留一间。一会儿会有人报我名字入住,你把房卡给他,所有消费都挂房账,我给他结。”
“好的,没问题。”我飞快地在电脑里做好预定,再抬头看他:“秦总,请问还有别的可以帮您的吗?”
他目光在我脸上又停了一秒,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大步朝电梯那边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很难将这样一个男人与那个和我几乎朝夕相对的女人Clemence相联系起来。如果抛开秦朔的身份地位,让他换上平常中年男人的装束,他大概也就是一个长得稍显英气神色严肃中等身材的普通人而已。可原本这种设定就是荒谬的,没有人能脱离自己的社会属性,所谓的喜欢一个人只是喜欢这个人本身这句话就是悖论。
过了正月十五,Clemence自然也给了秦朔答复,那么说来,他们算是刚正式在一起。Clemence说这几天秦朔都不在北京,所以两人也并没有真正的约会。那今天他回来了,订的这个房间又是给谁的?还给了所有挂账的权限,是什么重要的生意伙伴?万一不是呢?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想到Clemence有可能刚开始就要被绿,我赶紧给这个预定做了个备注,交代任何人来Checkin这间房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你知道什么叫无地自容吗?”Fiona忽然在一旁说话,我转过头看她,才发现她整张脸都通红。
“你怎么了?”
“怎么了?!你竟然问我怎么了?业主问我入住率我告诉他自己的身高你说我怎么了?”她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没事,他肯定没听见,我都没听见。”我离那么远都听得很清楚,秦朔肯定也听见了,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已。
“哦,那还好,还好。”Fiona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往大堂洗手间方向走,边走边说:“让我吃口屎冷静一下。”
我憋着笑看她走远,决定一会儿看到Clemence,必须把这个段子讲给她听。Fiona刚冷静完回来,就被Ben的一个电话召唤进了办公室,说是有事儿要谈。我接着背单词,时不时抬头瞄一眼大堂情况,直到一个富有节奏感且铿锵有力的高跟鞋的声音快速向前台靠近。
我抬头朝对方微笑:“您好,欢迎光临斯尔敦。”
她长得很有辨识度,看上去三十出头。两条浓重的眉毛衬得双眸极为有神,英挺的高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抹着豆沙色的唇彩。一头黑亮的长发垂及锁骨,穿着卡其色长款巴宝莉风衣,LV经典花色的箱包搭成一套。我在斯尔敦见多了职场丽人,可像她这么有气场的,真是屈指可数。感觉上就是个不好惹的客人,我赶紧打起精神端正态度,可不能被她给投诉了。
“你好,小姑娘真好看。”她进门时背光,直到她走近前台后,我才知道原来她一直笑眯眯的,看上去温柔妩媚,和她的气势形成巨大反差。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我被她夸得一阵高兴,想着要是她订的普通间就给她免费升个级什么的,反正入住率低,好房间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赚个好口碑呢。
“我应该在这订了个房间。”
“请问是用哪个名字订的?”我打开酒店系统。
“哦,不好意思,我问一下哦。”她拨了个电话,张口就称呼对方哥哥,嗲嗲地问预定信息。我要是那个“哥哥”,估计整个人都酥了。
“他说用他自己的名字订的。”她挂了电话,接着又笑盈盈地看着我,说:“麻烦你查一下,他叫秦朔。”
我听她说完,心里一惊,擦!什么情况,还真是个女的?要只是虚有其表庸俗不堪那种类型的女人也就算了,竟然还是这么个厉害角色。Clemence这大傻子哪能是她的对手,不得被她直接吞得骨头都不剩。
我内心紧张,但表面上自然不表现出来,还是按照惯例问她要证件登记,顺便仔细看看这个女人的情况,一会好向Clemence通风报信。
她轻轻地从包里把证件拿出来递给我,手指纤长白皙,指甲修得整洁干净,涂成银灰色。虽然我已经把她定位为我师父的情敌之一,可对于这么个礼貌得体的人,我还真讨厌不起来。哎,连我都没法讨厌她,何况秦朔?!我不由得更为Clemence担心了。
我接过她的证件放到录信息的机子上,她的证件信息一下就显示在电脑屏幕上。果然三十岁了,Clemence从年龄上来看还有优势。上海人?也对,那么讲究又那么嗲,可不就是上海人么!
等我再到看她名字时,心像是漏了一拍。
秦欢?!
陌生却又不陌生的名字,我一定在哪听过。我飞快地回忆,有了,是叶子君崇拜的那个学姐。
世界真的这么小么?
而秦欢,秦朔,他们又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