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丁毅勇,我一路小跑到Fiona发我的定位,远远就听她站一玻璃门后边儿像尊蜡像似的在那念叨:“这个姑娘长得美。”
哟!这小嘴甜的,我乐呵呵地大摇大摆走进去。
“粗粗的胳膊短短的腿……”她接着说,这孙子自己还没说完,就笑得满脸是牙。
我给了她个凶狠的表情,冲上去就把她戴的那顶帽子揪下来扣自己头上,顺带在这个地方走了两步,其实也真的只能走两步而已,这地儿实在是太小了,像Fiona这体型的要是忽然高兴起来,想手舞足蹈还有点施展不开。
“怎么样?”她瞪大了眼,俩眉毛都要顶脑门上了,兴奋得要是此时给她点beats她就能跟着蹦跶起来。
说真的,这个店面不当街,而且真的小得可怜,目测也就十几平米,窄窄地一条。不过好在它在一个酒店的大堂,环境还算不错,进酒店大堂办入住都得路过这儿,相对来说客流量比较稳定,也比较有消费能力。
“挺好的,感觉会很旺!”我尽量显得激动且信心满满的样子。
我积极正面的态度让Fiona备受鼓舞,马上甩开长手长脚开始给我演示她想呈现装修的风格。这个店面之前是个男装订制店,所以柜台啊更衣室什么的都能接着用,就是展示柜再贴一贴换个颜色,门头换一下,基本上就能凑合着开张了。她求着过去在动物园服装批发开裆口的大叔给她介绍了他过去拿货的厂家,在浙江省,而现在在北京服装学院她的几个同学家也是在江浙一带开服装厂的。所以,她想好只要一定下来这边的店面,马上就去那边先进一批货。
“这附近都是高级白领,我以后就卖中高端职业装。等我店开起来了之后,带你朋友来我这买东西,都给他们打折。”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已经开始卖我人情了。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我没朋友。”
又笑闹了一阵,我们才开始好好谈正事儿,柜子贴成什么颜色,要不要铺地毯,试衣间的帘子用什么花色等等。人一旦有了目标感之后,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一切都清晰有力起来,就像Fiona现在这样。她虽然有时还改不过嘴叫我师父,却再不是那个被人诬蔑而急得面红耳赤的愣丫头了。没能杀死你的总会使你更强大,她曾因为那次情感的暗礁消沉过,逃避过,也必然在深夜痛哭失声过,但最终能这样坚强而干脆地走出来,让我觉得好骄傲。
回家的路上再次路过斯尔敦,它像一把钝剑直直插入夜空,我抬头看这栋曾在不同角度多次仰望过的大楼,而此时的它反而让我觉得更亲切,就像是与它有某种关联。从房间窗户里透出星星点点的光,我不禁回味刚才在小区里丁毅勇被打断的那瞬间,他原本想说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疑问一直伴随着我回家,我脱下他的牛仔衬衣,把它好好仔细抻展了,才挂进衣柜。Clemence貌似出去了,我默默地洗漱完钻进被窝,新换的床品还不被皮肤所熟悉,可这个新搬的住所却因为他曾出现而有了一丝甜蜜的记忆。
绝对绝对不能主动和异性发消息,这是我给自己定的规矩。虽然上班时间有一堆做不完的事情,但我总能抽时间想些有的没的。我把手机放在桌面上,让它一刻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在收到几条无关紧要的消息后,我竟无缘无故有了情绪,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不就是那谁从昨晚发了条消息确认我安全到家后至今杳无音信而已么,至于这么患得患失的?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时间,我跑到办公楼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个便当加热,坐在店门口的高脚凳上边吃边琢磨跟谁聊几毛钱的。忽然灵光一闪,拿起电话就拨。
电话一通,溜成一水儿的英文有节奏地弹出来:“Goodmorning,Clememce speaking,how may I help you.”
都这年头了,斯尔敦值班经理的电话还没有来电显示,简直大快人心。
“这都几点了,还Morning呢,我要投诉!”我横横地说。
“有屁快放,我正吃饭呢,刚把筷子提起来。”虽说Clemence也快要闪人了,但只要还在斯尔敦工作,这家伙还是挺敬业的。
“我也在吃饭,忽然就想你了。”我情意绵绵地说。
“切!我还不知道你吗?”她对我的示爱嗤之以鼻,但马上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我上午干嘛了吗?”
“你还能干嘛,被投诉,去查房,楼上楼下地瞎跑呗。”想都不用想。
“不对,我到酒店系统里把丁毅勇好好查了一遍。”她得意洋洋地说。
“你查他干嘛呀?”真棒!不愧是我的师父,简直英明神武啊!
“哟哟哟,你就装吧,我还不知道你嘛?”
“我怎么了?”蒜还是要接着装下去的,但也没装得了多久:“你查到什么了?快说快说!”我有点小激动地问。
“啧啧啧,矜持不过一秒啊。”她损了我一下,但接着很善良地告诉了我,丁毅勇至少在斯尔敦酒店系统里查不到和异性的入住记录,也没用付费频道看过什么奇怪的电影。他总要求无烟房所以应该不抽烟,入住期间每天早上七点都规律地去健身房游泳。他是天蝎座,今年即将三十岁。
“天蝎?”我有点诧异,这家伙怎么看也不像天蝎啊。
Clemence马上接着说:“天蝎怎么了,天蝎座的人又智慧又高尚,天蝎座简直星座中的翘楚。”听她自吹自擂,我都懒得搭腔,天蝎座阴险毒辣世人皆知,哪像我们狮子座的,那简直就是所有人心中的小太阳嘛。
挂了电话之后,我边吃饭边觉得不对,Clemence平时没这么八婆啊,怎么忽然想起去查丁毅勇,难道我和她就这么心有灵犀?想着想着我都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女人的直觉,准起来简直没谁了。
虽然多了些关于他的情报,让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又更丰富了些。但又如何,人家还是没来个消息。我看着沉默的手机,心里接着闹情绪。然而我是不会主动和他发消息的,主动我就输了,我告诫自己。
科望的工作我已经逐渐上手了,刚进公司的那股新鲜劲儿也已经过去,而公司其他同事对我的好奇也日渐消散。事务性工作一复一日像是毫无新意地重复进行,却总是做也做不完。我进科望之前的无知者无畏的雄心壮志已逐渐被一些具体的可执行的小目标所代替。我总算跨界成功,真正融入了新的角色和集体,虽然客观上来说是进入了更大的舞台,却远不像第一次站在斯尔敦大堂时的那种欣喜异常了。
又过了两天,丁毅勇依然没给我消息。下班我自己一人在家时,顺手翻看他的朋友圈,虽然他没设置三日可见,但内容依然少得可怜,无非就是些金融相关的行业新闻,要么就是他分享的一些歌曲链接。
我随便点开他分享的其中一首,轻盈的古典吉他流淌而出,平缓而温情。让我想起小时候的某年夏夜,坐在外婆家的院子里,不知哪丛树下知了叫个不停,我吃着冰凉的西瓜,就着敞开着的客厅的灯光看漫画的感觉。
我看了眼这首吉他曲的名字,是押尾光太郎的《Dear》。
同是思念,同是遥不可及。
听着他分享的音乐,仿佛游荡在他分享时的思绪里,我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靠近他。
忽然“叮咚叮咚”,门铃响起。何笑笑要不要这么懒,连自己按个密码都嫌麻烦。
音乐单曲循环,我把手机放茶几上,极不耐烦地去开门。
“我就猜你在家!”
丁毅勇穿着双夹板拖鞋,一手提着个电脑包,另一手拎着个纸袋。
“我现在急着要发个东西,但我家网还没装好,所以来你这蹭一蹭。为了表示感谢,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他摇了摇手里的纸袋:“北京最好吃的麻辣小龙虾,不好吃你找我算账。”
我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手里的袋子,袋子里散发出浓郁而熟悉的十三香的味道。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赶紧欢欢喜喜地打开门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