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豁伸了个懒腰,发现周唐盯着那六堆地图的神情中流露出来的消极感觉后,他拍了拍周唐的肩膀安慰他道:“等待我们要查看的地图多是多,可事在人为,不管结果怎样,我们都须全力一试。哈哈,天机源要是那么就容易寻得的话,只怕早成了一处游客爆满的旅游胜地了,哪还会轮到我们这些后人。别担心,你别看我们要检索的地图数量繁多,但读书有一目十行,我们辨图也有一眼穿形之说,只要掌握技巧,合你我二人之力三天应该就能查看完这六堆地图。当然,要是运气好的话,也不排除我看的第一张内就包含那处鸡爪陵。时间也不早了,今日我们就先休息吧,明天养足了精神,待我教给你辨图之法后,咱们就大干一场。”毛豁说完整理了一下床铺,对着周唐笑着说到:“斯是陋室,将就一晚。”
周唐听了毛豁的宽慰之词后,心情渐渐轻松。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在床上快要入眠时,耳旁传来毛豁喃喃地低语声:“谢谢你啊,你让我明白了自己还是有价值的,绝不能自暴自弃。是你的启发让我又重新做了回毛家人。”
周唐听到毛豁的话后,嘴角微微一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两人随便地吃了点东西后,毛豁就拿着一张地图摆在周唐眼前给他传授了辨查地图的基本常识和技巧经验。周唐悟性很好,中午之前就掌握了毛豁教他的全部东西。毛豁见周唐已经出道,便将那由六枚云跃双浪尖标志组成的立体山势模型复原成地图中应有的平面标示图形,并将它绘在一张纸上交给周唐,一切准备就绪后,两人便开始一张张地图的搜寻起那处鸡爪陵的位置来。毛豁和周唐不吃不喝地趴在地上一直查看到深夜,却没有半点斩获。期间周唐虽然找到了两幅地图中存在和那处鸡爪陵相近的山形,但被毛豁仔细一验证,都遭到了否定。
这时,两人痛苦地直起身来,艰难地活动了活动筋骨后,因为疲惫不堪也便没了食欲,相互打了几句气后便昏睡过去。这一日,毛豁查看了四千张地图,周唐因为不熟练,又担心错过目标,查阅的速度很慢,只有五百张。
第二日,周唐渐渐熟练起来,又在查阅地图的过程中总结出了一些窍门,速度明显加快。然而查阅到傍晚时,周唐竟还没昨天收获大,连一张形似鸡爪陵的山形都没有找到。他揉着酸胀的两眼痛苦地爬起身来,看到依然聚精会神地用手指点划着地图中标示的毛豁,周唐并没有出言打扰,他明白,毛豁对于地图正如自己对于古宝一样,一旦钻进去就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不,又是一天没吃东西的毛豁此时趴在地图上却依旧那么精神饱满,生气十足。周唐拍了拍一直咕咕响个不停的肚子,想到再这样下去不吃不喝,只怕还没等到剩下的那几堆地图被查阅完,他二人早已倒下了。于是周唐悄悄溜出门去,买回来两屉包子和两碗豆浆,他招呼了毛豁几遍让他先吃点饭再继续查图,可毛豁只是说了几句“再等等,还不饿”之类的话,又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翻查着地图。周唐无奈之下只好将包子和豆浆放在毛豁身旁,自己随便地吃了两口之后也去继续翻查地图。
不知过了多久,周唐盯着眼前的那幅地图正感到烦闷昏晕时,“哐当”,一记声响从毛豁那边传来。周唐惊得猛然抬头,才看到自己放在毛豁身边的那碗豆浆被他碰倒在了地上,瓷碗质脆,一磕即碎。鲜黄的豆浆也洒在了毛豁正查阅的那张地图上。周唐见状,赶忙找来布巾,他知道这些地图画册都是毛豁的祖传之物,毛豁将它们看得极其珍贵。果然,毛豁疑惑地看了看被自己撞碎的瓷碗后,发现豆浆已经渗进了眼前的这幅地图中时,急忙从周唐手里夺过那条布巾后,神情紧张地擦拭着,嘴里还不听地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可完了。”
毛豁小心地擦拭完那些纸面上还没来得及渗下的豆浆后,赶紧将地图拿离地面,举在半空中不停地用嘴吹着。他望着那幅被渗入进去的豆浆已经泡的褶皱起来的地图,表情几近绝望,带着哭腔地抱怨道:“这可是我毛家的那位先祖留下来的唯一一幅遗作。就是他曾是北宋年间负责修绘全国地图的‘九域图志局’的首席大臣,测量绘制了当时最精确完善的《九域图志》。因为对家乡的特殊感情,最后他将《九域图志》中两湘西蜀二十八州的地图从整卷中摹绘下来,作为自己的传世之作也是我毛家的家族至宝。他的精细度是毛家后世之作无法比拟的,所以我刚才才会那样全神贯注地一点一点查阅。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身旁会多个盛有豆浆的碗出来,哎!我这可向先祖如何交待啊!哎……”毛豁懊悔地不停地叹着气。
周唐听到毛豁的话后,知道这是毛家的第一代先祖所留下来的珍贵遗作,难怪毛豁会如此悔恨惋惜,想到那碗毁了这遗作的豆浆正是自己所放,周唐歉疚地走向毛豁,蹙起眉心,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这豆浆……”
“嗯?”
就在周唐正准备解释道歉时,毛豁却突然发出一声惊讶,本来哭丧着的那张脸忽然舒展开来,两只眼睛惊奇地直勾勾盯着地图中被豆浆泡皱起的一角。
周唐察觉到了异常,赶忙问到:“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毛豁满脸疑惑,他将地图平铺在另一处洁净的地面上,指着地图的右上角对着周唐说到:“你快来看这里,地图的主体本来在它之下就已经完成了,为何这空无一物的地方此时会渗出墨迹呢?”
周唐看着毛豁所指的地方,果然在地图主体边缘外的白纸处此刻竟然渗出些许墨迹,他盯着这幅年代久远却被精致做裱的地图思忖了一会儿后说到:“中国古代装裱字画一般要用三或四层纸,三层裱糊的叫作‘地裱’,工艺的品质和裱糊匠的花费的精力都略逊于四层裱糊的‘天裱’之作。而在裱糊匠的行当里,行家把画纸这一层称为‘画心’,紧贴画心的这一层称为‘命纸’,再向外的一,二层统称为‘背纸’。至于‘命纸’,顾名思义就是用来保护画心的。”
如果我没有推断错的话,你的那位先祖在裱画这幅地图的时候没有用白纸作为‘命纸’,而是用另一张画作,说不定那张作为命纸的画作就是一幅地图,只是这幅地图不知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显现于世,所以你的那位先祖才不得已将其作为‘隐作’,藏于这幅被裱的地图下,作为它的‘命纸’层流传后世,其实你们所供奉的这幅画心处的地图不过是那位先祖真正想要传世的那幅地图的遮子罢了。”
“此话当真?”毛豁虽然这样问着周唐,但他内心深处其实已经认同了周唐的推断,一是那日他在冷蚤坊已经见识了周唐那手超凡的品鉴古物的技术,二是既然先祖如此煞费苦心地安排这种图中藏图的布局,若里面那层真如周唐所言是幅地图的话,两幅地图相比,孰轻孰重自然不言自明。
“虽然只是推测,但十有八九。”周唐想到古代的许多书画大家因为艺术的追求而创作些被当时时局所不容的作品出来,好多都采用这种“画中藏画”的手法。
“那你能将这裱画分离开来吗?”毛豁试探地问到。
“揭除脱纸,裱画分离,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许多高手行家都畏惧三分,更何况他们都是用镊子或是手搓揉命纸,将它捻成极细的小条取下,以毁了命纸为代价达到裱画分离的目的,而你则是要我保存完好的命纸,我实在不敢保证,姑且一试吧!”
毛豁见周唐话中带有胜机,想到那幅很有可能是先祖埋藏千年的真正传世之作即将显现于世,心情激动道:“多谢多谢,你自己掌握,实在不行时收手即可,千万不要毁了地图。”说完,毛豁依照周唐的要求,为他找来分离裱画所需的工具。
周唐将这幅《九域图志》中的《两湘西蜀》篇平铺在地上,他屏气凝神,左右两手都钳着一把小镊子,从被豆浆泡的那处开始,一点一点地将画心和命纸揭剥分离。毛豁刚开始还站在周唐身边关切地注视着,可看到一个小时过去了,周唐也不过分离了半个手掌那么大的区域,并且过程相当枯燥乏味。毛豁看到剩下的三堆地图还未查阅,想到就算那层作为命纸的地图被周唐成功剥离出来,也不一定是含有那处鸡爪陵的位置,所以毛豁回到自己的地方重新查阅起地图来,只是时不时地会瞥向周唐那侧,看看他进度如何。
清晨将近,墨蓝色的晨曦带来了一缕希望的曙光。当周唐将画心和命纸最后相连的一角轻轻剥离开来时,深凝了一夜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心中大喜,对着不知何时趴在一堆地图画卷上睡着了的毛豁欢呼道:“毛豁你快醒醒,快过来看看。幸乎乐哉!终于不负所望,我将这画心和命纸成功剥离开了,如我之前预测的一样,这画心确实是张地图,如今两张地图都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