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唐知道仰岳将军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但他一想到藏宝无数的清东陵即将遭到盗窃,自己虽然知道这件阴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陷入浩劫之中,心情又何止是悲痛无奈可以言喻的呢?
就在这时……
“嗯……这照片是?”郁折冲在周唐和仰岳将军谈话的时候,并没有老实地坐在位置上,他对两人口中的国家大事一点儿都不关心,而是随意地在厅中走动着。他看到墙角处的一张桌子上铺满了照片时,便饶有兴趣地随意翻看。其中的一张照片却令他忍不住心中一惊,大叹出口。郁折冲将那张照片递给周唐。
“这是……孙四雄?噢,不。是孙殿英?”周唐看着照片辨认道。照片中是孙殿英的一个侧面像,应该是他无意间被拍到的,而在孙殿英的后方便是印有“冷蚤坊”三个鎏金大字的牌坊,照片虽然是黑白的,但图像却是十分清晰。
“这是我之前偷偷来冷蚤坊取证时拍的照片,这人就是孙殿英?”仰岳将军看到照片上的人后问到。
“嗯,他便是假扮成商人的孙殿英,应该是来冷蚤坊打探什么消息的吧!”周唐点了点头道。
“这相机是我一个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只要光线好,不用接那个大炮镁光灯就能照相。所以孙殿英当时才没有注意到。否则像他这样的人来到此处肯定是见不得光的。”仰岳将军指着照片里的孙殿英说到。
周唐抬头疑惑地望着郁折冲,不知道他此时兴奋的目光中包含着怎样的计谋。
郁折冲看了周唐一眼,又望了望仰岳将军后说到:“将军刚才所言极是,如今孙殿英盗东陵之事已经是神魔难阻了,但我们却可以让他事后无法逍遥法外,此计若成,说不定还可以追回大部分从东陵中起出的国宝文物,甚至可以以东陵被盗一事为契机,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引起政府和民间人们对古宝文物留存的重视。”
“哦,那是什么计?说来听听。”仰岳将军好奇地问到。
“此计之理便是与仰岳将军得以彻查这冷蚤坊的契机相同。冷蚤坊是坏了蒋介石的好事才遭查办。而正如将军所言,东陵地界宽阔,关系重大,孙殿英就算当时封锁了消息,但事后也势必会败露,那时他便会用盗出来的宝物四下打点位高权重之人,但是要是那些人发现孙殿英给他们送的东西是假的,或是令他们觉得是假的呢?那孙殿英的结局恐怕就和这冷蚤坊一样了吧!”郁折冲说完,看了看门外来来往往的箱子和手下的那张照片。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来个偷梁换柱?”周唐似乎抓住了郁折冲所想的一角,试探地问到。
“不是偷梁换柱,而是将一部分假的放进东陵,让孙殿英自己去拿,这样真假文物掺合在一起,事后再将这张照片公诸于世,证明孙殿英曾与这座制假贩假的赝品中心有关,只怕那些收到真正文物的人也会怀疑自己手中的宝物有假,上了孙殿英的当。那时候,孙殿英可就是腹背受敌了。而此事一出,也能为国家的文物保护敲响警钟。”郁折冲说到。
“道理倒是讲的通,可我们又没有那张清东陵的墓室地宫图,要怎么进去?”周唐沉吟了片刻后,失望地叹道。
“你难道忘了沙金吗?他当时可是翻看了一遍那本图册,而且沙金对于建筑图都是过目不忘。他回来的路上告诉我说,清东陵的几个大墓确实复杂难辨,但要想打开几个陪墓的墓门却还是大有机会,这也许是最后的办法了,怎么样,可敢一试?至于我们要放进去的赝品,就要指望将军相助了。”郁折冲看了看门外摆放的那些文物对着仰岳说道。
“法子听起来倒是行得通。事到如今,只能姑且一试了,你们要多少这里的东西,我都可以提供。另外,你们要真下了决定,我腾出一节车皮,立刻就送你们去北京。希望能赶在孙殿英动手之前布好局。”仰岳目露精光,斗志高昂地对周唐说到。
“好,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们也要奋力一搏。毛豁你快回去带沙金他们来这里。事不宜迟,你们一到,大家就出发。就算他孙殿英是只猛虎,我们也要拔下几颗他的虎牙。”周唐坚定地说到。
毛豁一听郁折冲的妙计,想到要让那令人憎恶的孙殿英吃瘪,心中就无比爽快,连声应诺大步离开。
见毛豁走后,周唐将仰岳将军请到没人处,双手抱拳对他恳请道:“将军,这幅唐卡乃是绝迹,巫马圣曾将它献给英国人,所以林老为了留住它煞费苦心。我此行恐怕不能带着它,还请将军务必转交到林老之手。”
仰岳接过画轴回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把它交到林老手中。”
“另外……”周唐犹豫了一会,还是继续说到:“日后,我们和日本终有一战,并且相当惨烈,也许是我中华民族历史上真正的存亡之战,还望将军提早准备,守我河山。古有金人赞岳武穆,‘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希望有一日,将军不负自己之名‘仰岳’,让日本人也叹道‘撼山易,撼将军之旅难’。”周唐终于还是将自己当时在度天阁里看到的那本书上关于当代即将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仰岳。也正是他当时看到了书中日本人屠杀中国人的记录,才联想到自己因为日本人造成的“五三惨案”去复旦大学演讲的场面,进而在脑海中又与父母相遇,才使得自己挣脱了心魔。
“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在下一定不负先烈遗志,哪怕弹尽粮绝,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舍让半寸河山。”仰岳将军一字一句坚定地立言到。
“好,那一日到来之时,在下虽不能同将军浴血沙场,但在守护中华古宝的另一块战场上也绝不会后退半步。”周唐受到仰岳将军的鼓舞后也激动地立言到。
此时天边只剩一丝血红的残阳,像一记怒鸣的嘶叫,哀婉着最惨痛的即将,惊醒了最沉寂的迷茫。
两天后,周唐一行人终于从北京辗转几程来到了河北遵化县,他们将从冷蚤坊带来的那车假古董化整为零,装在了各自身后的大布袋中。毛豁当时长了个心眼,回去找沙金他们时,先从家里翻出了一张马兰峪外的山路图装进了怀中,此刻他一观四周山势,便知道离清东陵所在的昌瑞山只隔两山一谷。七个人在毛豁的引领下,避开了随处可见的士兵,顺着山峡小道小心地溜行着。
夜色渐黑,北京的这晚七月夜竟然意外的没有星星,燥热闷沉的空气压的人不住地喘着粗气,山丛中刺耳的知了也叫的人心烦意乱。像个报幕的“跳加官”(古代在杂剧开始前,出来向观众致辞,并作介绍)一样,暗示着即将开幕的一场大戏。
周唐他们七个人小心翼翼地从山坡后探出脑袋,四周环望了一圈后才敢抬起头来,盯向正对着他们的清东陵。
虽然是在夜间,陵中的饰物散不出珠光宝气,但映着幽幽的月光,一望无垠的陵园内,依稀可辨得大小牌坊错落有致,碑亭石楼鳞次栉比,石像生(石人,石兽雕塑群)、龙凤门(由三间石雕火焰牌楼和四段琉璃壁组成的门坊)、一孔桥、七孔桥和五孔桥等低平建筑同周围的地势协调生辉,整个布局壮观宏伟。
“陵中器物完好,看样子孙殿英还没来得及下手呢!也不知道咱们来的路上听见的那些枪声,真是他们和别人交火还是孙殿英所说,为军事演习装装样子。”为了隐蔽行踪,魏开心憋了一路都不敢说一个字,此时看见四下无人,赶快过着嘴瘾。
“盗东陵可绝非一件小工程,前期的准备工作相当繁杂。就算孙殿英手下有几千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他不但要赶走驻扎在陵中负责守护的清室绿林兵,还要赶走此地到遵化县城沿路的村民,防止他们泄露消息,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把守住各个交通要道,封锁这片区域。更重要的是,我猜孙殿英还在等一位高人替他辨识那本用大篆标写的墓室地宫图。我看过那本图册,一般人肯定同我一样,分辨不出上面的结构,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像沙金这样,不仅认得出,还记得住。”周唐说着,朝沙金露出赞许的目光。
毛豁看了看天色,发现月亮虽然被黑云所挡,但还是悬在正空,不是行动的最佳时机。于是他也舒了口气,放松下心情说到:“咱们现在所在的山是金星山,也就是清东陵最中间的主陵—顺治帝的孝陵正对的山。此山也是孝陵的朝山,地相之术中有言‘点穴先须要识朝,朝山不识术非高’。而咱们眼前的那座小山则是影壁山,此山是孝陵的案山。而我们遥遥相对的那座大山就是昌瑞山,是清东陵所有陵墓的靠山。等会月色再暗点后,咱们先下到影壁山,我和吕肃,魏开心陪着沙金去陵中摸摸情况,看咱们在哪个墓冢下货。你们其余人查看一下附近山势,看看有没有孙殿英派来的巡逻兵,另外再找几处藏身的地方。咱们分头行动,天亮前在影壁山集合。”
众人听到毛豁的安排后都觉得合理恰当,他们都知道此行时间紧迫,便不再多言,趴在原地休息着。这两日他们在货车里从荆州城一路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北京,又在崎岖的山路中躲躲藏藏,走走停停才到了此处,七人此时都是筋疲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