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按照何山的指点,一面托人请律师,一面与那位神秘的法官取得联系。那位法官约她在一家偏僻的小咖啡馆见面,开价一百万,并且说免刑是不可能的,只能减。
苏媚问:“能不能减到几个月,一百万不是小数目。”
那人道:“能减到两年就不错了,几个月不可能。一百万是友情价,我要冒很大的风险,弄不好我就把自己身家性命都给搭进去了。也就是因为你是何山的朋友,如果是陌生人,我根本不会见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来钓鱼的?”
苏媚苦笑道:“这个你放心好了!另外我想问,如果按正常情况,会判多少年?”
那人道:“这个不好说,十年八年都有可能。像他这种知识分子,如果判个十年八年,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好说,即使能活着出来,恐怕也就废了。”
苏媚听得胆战心惊,立即答应,并说:“我马上去筹钱,麻烦你给我一个卡号,钱一到,就转给你,这事就拜托了!”
那人表示,不能转账,只能收现金,并且两周之内必须到位,否则就来不及了。
苏媚手头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现金,她想到了萧生,情急之下,也管不了以前怎么跟他说的了,她想把那一百万要回来,再加上手头的几十万,付律师的钱也够了。
萧生见了她,一脸愁苦,说:“苏媚,真对不起,我现在还不上你的钱,公司账上都没钱了,好几个月没发工资,员工都跑了一大半,眼看就要关门了。”
苏媚心头一急,也不客气了,道:“早劝你不听,非要赔个底掉才甘心?你一不跑关系,二不寻靠山,想凭自己的能力把公司做起来,你以为这是在美国呢!”
萧生一个劲儿地道歉。
“算了,说你多少次也不管用,我现在碰到了人命关天的事,不然也不会找到你。”
萧生道:“是我太书生气,我一直有个理想……”
“理想?比尔·盖茨是不是?乔布斯是不是?从汽车仓库里走出,发展成称霸全球的商业帝国?别忘了,这是在中国,你去汽车仓库里办公试试,营业执照都办不下来,再给你安个非法经营的罪名,还不罚得你倾家荡产?”
萧生道:“我觉得中国会好起来的,总有一天我们会超过美国。”
“你醒醒吧,只怕等不到那一天,周围的朋友都被你拖下水淹死了。”
苏媚不想和萧生争辩了,这种人就是一根筋,撞十八回南墙也不会回头。两周之内,哪里去找那么多的现金?她想再卖一套房子,可真想买的人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现金,办贷款显然是来不及了,有钱的人大多数不过是将房子当作保值增值的不动产,不急着出手,反而乘机压价。最后没办法,她用手机给周围的朋友发了一条信息:八十万一套,要现钱。
这简直是大出血,相当于一万元一平米,北京的房子除了远郊县没有这么便宜的房子,苏媚的这些房子位置都还不错,按新房市场价都接近两万一平米了。
消息一发出去,很快就有了回应。第一个找上门来的竟然是王大成。
王大成手上有现钱,一直不敢存银行,又不敢明着花。刘青山完全错估了王大成的人格和眼界,他现在想的是怎样把这些钱安全地转移。他想只要把这两年从刘青山那里得到的钱转移了,就他现在住的那套破单元房,还有银行不多的存款,就算万一查到他头上,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作为一个江湖上的老油条,他一直是这么干的,虽然他养了小三,买了别墅,但那都是以小惠的名义买的。在外人看来,他一直和妻子过着虽不拮据但绝对称得上是清贫的生活。平时他的妻子上下班都是骑自行车,他常常坐公交,偶尔打个车。这一回,他想以他弟弟的名义把房子买下来,并且不急于过户,可以先付钱。这一点,与苏媚的要求不谋而合,因为过户又要耗费时间,以目前房管局的办事效率,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苏媚见来的是王大成,真想说:“我要是不救刘青山,等他在审讯的时候把你咬出来,看你还在这里趁火打劫?”
但事情总算有了希望,谁买不是买?苏媚也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是原价转让吧,好歹没有亏钱。”就卖了两套给王大成。王大成倒是爽快,让自己兄弟和苏媚签完合同后就把钱拿来了。苏媚不敢耽搁,当晚就把钱给那人送去了。那人说,让她等消息,这钱也不是他一个人收,大部分是要拿出去打点的。
忙完了这一切,剩下的就是焦急的等待。苏媚一连几天都吃不下饭,却老是想吐,吐也吐不出东西,尽是酸水。起初她没太在意,以为是胃口不好所致,后来半夜里也一阵恶心,跑起来就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就到医院里去查,想开点开胃的药。
这一查,竟是怀孕了。
医生问:“结婚多久了?”
苏媚支支吾吾,说还没结呢。
医生看了她一眼,嘴角撇了撇,道:“那准备一下吧,过两天来做手术。”
苏媚问:“做什么手术?”
“打胎呀!”医生一副不耐烦的神情,“都三个月了,再不打就来不及了。”
苏媚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道:“不,我要生下来!”
医生愣了一下,在她面前坐下来,道:“听我说,姑娘!大姐是过来人,你还年轻,以后还能要。现在你连婚都没有结,就算生下来,孩子也落不了户口,将来就是个小黑人,上学怎么办?要不你就抓紧时间把结婚证领了,孩子他爹呢?”
“他……他出国了,要好几年才能回来!”
“那就请个假回来办个结婚证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行,他的工作特殊,不能请假。”
医生见苏媚说话吞吞吐吐,已看出些端倪,道:“那好吧,办法你自己想,我也就是提醒你一下。既然你执意要生,从今天开始,就要注意营养,这胎儿发育得不是很好,以后每周来我这里检查一次。”
出了医院的门,苏媚觉得身体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整个世界仿佛也变了,她感觉不再孤单了。
她去超市买了各种营养品和大鱼大肉,驾车满载而归,晚上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她想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要善待自己。吃着吃着,忽然眼泪流个不停,对着自己的肚子说:“孩子,对不起,我把你爸爸害得进了监狱了!”
颖儿终究和周海离了婚,当她听到刘青山宣判的消息后,就收拾行李,卖了房子,从这个城市消失了,从此杳无音讯。
周海最近无心打理公司,公司业绩直线下滑。他几次找范琳要工程款,都被范琳以行贿为由推脱,最后资金链断裂,不得不关了门。但他还欠着施工队的钱,只好东躲西藏,终日惶惶,打算回深圳东山再起。
临走前,他想到莫怀礼的坟头上去告个别。
莫怀礼的墓地在八达岭高速公路的边上,散落在一片孤峰乱岗之间,这还是当初周海和刘青山他们几个凑钱买的。仅仅几个月,坟头已长满了杂草,甚是荒凉。旁边紧挨着的是那位女生的墓。生能同床,死后同穴,莫怀礼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周海没有忘记在那位女生坟前放一束花。在莫怀礼的坟前,则是一包刚打开的烟和一只酒杯。
周海点了三支香烟放在墓前,自己也吸了一支,打开一瓶酒,给莫怀礼和自己各倒了一杯。他端起酒杯,向莫怀礼墓碑上的照片敬了一下,一饮而尽,说:“老莫,我要走了,我要回去了,今天来向你告个别,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来看你!”说完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一边喝着,周海一边说:“老莫,我跟你说个事,就是你走后发生的一些事。这些话我闷在心里很久了,没地方说去。我在北京现在也就你一个朋友了,我也只能跟你说了。我把青山害得进牢里去了,之前,我一直盼望着这一天,能让我出了心中的恶气,可这一天真的来了,我却高兴不起来。我一直以为,颖儿是因为他才想离开我的,现在我才明白不是。颖儿走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是我误解他们了。当然他们不是一点间题都没有,可也不至于致人于死地。老莫,你说我做得是不是有些过分?这些事是不是原本几句话就可以化解的?你要是在,一定会劝阻我的,以前我们三人当中,你总是当和事佬,现在看来,没了你这个和事佬还真就出了大事,你说是吧?甚至直到后来,苏媚让我承认作伪证我也没答应,我是想看着刘青山倒台后的狼狈样。可结果呢,他的狼狈样我没有亲眼见到,现在我自己真的很狼狈了。老婆走了,公司也垮了,我一无所有,你说,老莫,这是不是报应?”
照片上的莫怀礼依然是一副憨态可掬的笑脸,任凭周海在那里伤感落泪。
“你呀,当初我们几个还笑你傻,为了个女人结果了自己,太不值了。现在我才明白,你才是真的活得纯粹,尘世的名利你从来没有争过,一生只为一个情字,在你眼里,没有值不值这一说吧?”
周海一连喝了好几杯,脸色通红,靠在墓碑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听见乌鸦的叫声,猛地惊醒,打了个冷颤,耳边听见有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来了。他一回头,陈子良正沿着小路往山坡上走来。
陈子良看见周海,一开始不敢认,因为此时的周海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一脸倦容,昔日当老板的风光荡然无存。
“是我!”周海开口说话,帮他确认了一下。
陈子良丢掉手中的鲜花,一个箭步冲上来,揪起周海的衣领,像提一只小鸡仔似的将他提了起来,同时另一只手抡起了拳头。
“你打吧,省得我自己动手!”周海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陈子良犹豫了,慢慢放下拳头,一把将周海推倒在地上,道:“你老婆是个大活人,不是你的私人财产,她想跟你分手,是你们之间出了问题,关我哥什么事?”
周海虽然心里有悔意,但想这事还轮不到一介武夫来教训自己,道:“你懂什么?”
陈子良捡起花束,放到莫怀礼的碑前,敬了个军礼。然后转过身来,对周海道:“我比你懂感情。颖儿是多好的人,你平时但凡多放点心思在家里,不到外面花天酒地,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想到要和你离婚。”
周海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了陈子良一眼,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道:“你……你见他的时候,替我向他道个歉!”他指的是刘青山。
陈子良冷笑一声,道:“你还真是当老板当惯了,道歉的事也让别人替你去做?”说完转向下山了。
周海紧跟着他下山,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是他和刘青山、莫怀礼还有颖儿在第一次聚会吃饭时照的,递给陈子良,道:“要不你把这个交给他,我明天就走了,没机会见他了。”
陈子良犹豫了一下,接过照片,放入兜里。
山脚下停着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周海对这辆车记忆深刻,正是苏媚的那辆法拉利。他左右看看,却并不见苏媚的人影,问陈子良:“你开来的?你怎么开着苏媚的车?”
陈子良不理他,径自上车,发动了。
周海紧跑几步,凑上前道:“载我回城里吧,我来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打了辆车,司机一听这里都不愿意来,现在天也快黑了,这荒郊野岭的,连个人都看不到,更别说打车了。”
陈子良不吱声,一把将他推开,脚下一踩油门,轰的一声绝尘而去。
周海站在尘烟里,傻傻地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