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杜重威不明白一个军人可以死在沙场,但不能被堵在村子里任人恐吓。到了此时,杜重威完全没有了办法,只好退一步:
“现在风大,等风停了,到时再看看情况吧。”
我小时候学习成绩不好,只好找理由,因此常常被老师家长批判有问题不从自身找缺点,加强主观意识的能动性,却从外部找客观原因,成绩永远上不去。
算是来,杜重威还是比我强,至少我学习成绩不好,顶多找没吃饱,睡不好这样的原因,从没上升到东风恶这样具有不可抗力的层次。
当日在马家口大败辽军的李守贞站了起来,指出了一个问题。
现在的大风是谁家的风?这个问题也可以这样问:天时到底站在谁一边?
耶律德光先生以及杜重威先生以为天时是站在辽国一边,辽军顺风,晋军逆风,一看就明白。可风向只是风的一面。
事实上,天时是公平的,它从来不会主动站到谁的背后,它就在那里,不偏不倚,它只照看能能正确利用它的人。
依据这个基础,李守贞大胆发挥,提出一个全新的鼓励人心的论断:
“敌人多而我们数量少,摆明了打要吃亏,现在风沙这么大,谁都看不清谁,这种情况下,只有谁的胆子大谁就能取胜,此风是相助我们的!”
“现在敌军以为我们不敢逆风出战,我们更应该出其不意,出兵攻击,此乃兵家之奇也!”
做完扎实的理论研究,李守贞紧接着分析后果。
”如果等到风停了才动,只怕我们都要完蛋。”
最后,李守贞用一句激昂的口号结束其演讲:
“诸军请齐心协力,共同击敌!”
杜重威愣住了,本来是想开个牢骚会泄气会,那想被李守贞开成了动员大会,会议开成这样,再想缩起头来是不行了,于是,杜重威马上表示就按李守贞说的办。
杜重威是招讨使,李守贞是马步都监,都属于上层领导,定基调,指方向,下任务,提要求,但具体实施还要靠诸将,李守贞同志发言完毕,不少将领打个招呼,表示都监大人说得对,我们下去调研一下士气,说完,纷纷走人。
没办法,这些将领在地方都是节度使,属山大王级别的人物,李守贞指望靠语言调动是不成的。
在松散型的组织当中,要统帅各部,需要极高的人气以及领袖气质,杜重威没有,李守贞也没有,这些东西,将门之后,时之名将符彦卿有。
在大家借机要退场时,符彦卿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与其束手就擒,不如以身殉国!”
说实话,符彦卿的理论工作完全没有李守贞的扎实,语言的煽动程度也不够,但符彦卿的长处是,他不只停留在语言层面。
如果想要别人冲锋陷阵,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先冲上去。
说完,符彦卿起身离座,召集骑兵,拔开了西面的拒马,朝灰茫茫一片的飞沙走石里奔去。
在符彦卿的带头下,马军左厢都排陈使张彦泽出发了,马军右厢副排陈使太原药元福也出发了,左厢都排陈使皇甫遇跟上了。后二位我们都认识,张彦泽也是后晋朝一位重要的人物,甚至重要程度越过药元福,皇甫遇们,当然,现在情况紧急,也就不介绍他了。
模范带头作用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去以身赴死冲锋陷阵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一群人冲上去可能仅仅需要热闹两字就可以了。很快,所有的晋军大将都跟着杀出了村子。
走在最前面的是符彦卿。
符彦卿说战就战,说死就死,直是一热血男儿,真性汉子,但要注意,他是从西门出去的,而敌军的主力当然在北门,这就是说,符彦卿特地转了一个弯,避开了敌军的主,然后又绕了一大圈,来到了敌军的后面,才发起攻击,这样做的好处是,晋军站在了顺风面,而辽军变成了逆风。这说明,在大义上,符彦卿不拐弯,但战术上,该拐弯还是要拐弯的。
不用多久,晋军的骑兵击退了西面的一小队辽兵,这一伙辽兵也不含糊,马上奔回了大部队,晋军终于完成了集结,而位置正好,就在辽兵的背后。
符彦卿策马走到李永贞的面前,大声问了一句话:
“现在我们是用骑兵在敌军前面来回游击一下,吓退对方以脱围,还是直接向前,直到胜利为止?”
第一个拍案而起,率众出战,已经成为隐约的晋军主将,可关键时刻符彦卿不忘领导以及同事,善于征求废话,难怪以后混得风生水起,三个女儿当了皇后,家族荣耀一直延续到北宋。
意料当中,李守贞答道:
“不用了,到了现在已经没办法调转马头了,此战只有长驱直进,短兵相交,一决胜负!”
风越来越大,黄沙满天,白昼如夜,这在一千年以前的河朔地区应该不常见。就在一个小时以前,晋军还被这猛风吹得惊恐万分,可等他们迎风而上时,却发现这风就在他们身后,鼓舞着他们冲向敌人。
拔剑,符彦卿纵马跃入无边无尽的昏晦当中。
一年多以后,述律平曾经检阅南来的队伍,突然她向左右问起一个人:
“彦卿在那里,怎么没看到他?”
“听说他已经回到徐州了。”
述律平叹气:“留此人在中原,何其失策也。”
述律大妈是不常夸人的,我的印象里,她就夸过中原两个人的武功,一个是李存勖,另一个就是符彦卿,当然,符彦卿的武功是比不上李存勖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符彦卿对她的冲击更大。毕竟李存勖在的时候,她还有阿保机可以倚靠,符彦卿打他儿子的时候,她却在西楼提心吊胆。
晋军猛然发起的攻击从黄沙里涌出,此情此景大概跟盗墓迷城里的沙漠人相当。
在震天的喊杀声里,耶律德光的美梦终于醒了,他完全没有料到晋军的绝地反击,仓促之中,他调动正在村北面拔拒马的辽兵转向迎战,此时,李守贞及时做出了一个决定。
在符彦卿率领骑兵横击时,李守贞并没有一时头脑发热,拔出兵器就跟上,这位兄弟还是有点大局观的,知道要夺取最终的胜利还是要发挥主要力量。
以数量而论,晋军的主力还是步兵,于是,他连忙奔回白团卫村,召集步兵,列阵出击!
此时,辽军精锐中的精锐,也就是铁鹞子兵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本来这些同志顶着箭矢在搬拒马,搞了半天,成效不大。连够耶律老板的奚车顺利通行的道路都没清理出来,正是万般无奈时,突然发现对面的晋兵不射箭了,纷纷放下弓箭,也开始搬起拒马来。
两军齐心协力共办一件大事,这倒是罕见的事情。而铁鹞子兵也没有高兴太多,因为晋兵已经蜂拥而出。
长期以来,铁鹞子兵是中原步兵的噩梦,这个没办法,二条腿的一般是干不过四条腿的。但今天,他们终于有了平等对话的机会。因为耶律德光的英明决断、伟大指令,铁鹞子兵已经下马。
没有马的铁鹞子兵被证明也就是乳鸽子级的,交兵之下,没经过多少步战训练的辽兵被打得找不着北,当然,也可能是风大,可见度低的问题。又据史学家胡三省指出,如果用弓箭,顺风者胜,而如果短兵相交,逆风者胜。
这一刻,晋兵数天来被压抑的怒火喷薄而出,我不得不说,晋兵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夜袭匈奴的李牧附体了,一战定河套的蒙恬附体了,扬旆掩龙城的卫青附体了,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李广附体了,大漠风尘日色昏,前军生擒吐谷浑的李靖附体了,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附体了,幸亏岳飞,除达,戚继光,袁崇焕们没来得及附体,不然,不知道这八万辽兵还有没有人能回到西楼放羊。
在晋军步骑的夹击下,辽兵大败。不少辽国同志,尤其是铁鹞子兵,仓皇之中,马上不去也就罢了,竟然还玩起了裸奔,嫌身上的铠甲太重,影响速度,个个脱了铠甲就跑。这个动作为以后晋军打扫战场提供了一定的便利性。
昨日,辽军围来之时,史书用如山而来写敌势之猛,而此时,史书依旧用了四个字:如山之崩。还是原装史书精辟,八个字写无尽意思,比我在这里啰唆数千字强多了。
胜局已定时,杜重威闪亮登场,他及时出现在第一现场,召集众将,开了一个临时会议,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奋进的大会,在这个会议上,杜重威作了简短而又重要的发言,指出在他的指导下(这个非常重要)大家艰苦奋斗,不怕牺牲,努力拼搏,打出风格,打出精神,终于扭转局势,击败对方,现在大家不要松劲,发挥连续作战的精神,夺取抗辽战斗的最后胜利。
开完会,杜重威马上下达了进击的命令,据记其精神相当抖搂,史书原话是:“贼已破胆,不更令成列!”
诸位兄弟,史书实在到处是坑,要不是我们已经认识了杜重威,难免会被杜统帅这句豪气万丈的命令给迷惑,以为杜老兄是岳飞前生,此刻要乘大胜之威,直取幽州,踏平西楼。以后就没杨家将岳武穆什么事了。
晋军骑兵北上,正将剩勇追穷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辆豪华车——奚车。
这是属于耶律德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