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你们钱总在吗?”吴忌和安欣彤站在钱易勉的公司门口询问前台。
虚拟前台小姐露出标准微笑:“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吴忌回答。
“请问你们是哪个公司的,找钱总有什么事?”
安欣彤准备亮出证件,却被吴忌挡了一下,只见吴忌将随手带来的一份文件袋放到前台柜子上。“把这个拿进去给你们钱总看一下,他就知道了,一定要亲手交给钱总,由钱总亲自打开,否则后果自负。”
虚拟前台小姐看了一眼文件袋,拨了一通电话,嘀咕了几声,然后挂了电话,对吴忌说:“请稍等,钱总秘书马上出来。”没过一会儿,一个身着西装裙的长发披肩的女士走了出来,她打量了一番吴忌和安欣彤,看了一眼柜子上的文件袋,正准备打开查看,却被吴忌制止道:“最好让你们钱总亲自打开,否则……”
“钱总的所有包裹都会经过我的手,所以这个也不例——”
“外”字刚到嘴边,秘书小姐却噤声了,此时她正瞟到文件袋里的东西,那是一些照片,她的脸唰地红了,跟红绿灯切换似的,然后她扔下一句“我明白了”之后掉头就跑,高跟鞋在她脚下如履平地。
三分钟后,吴忌和安欣彤被请到了钱易勉公司里的一个小会议室里。又等了大约十分钟后,钱易勉姗姗而来,进门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门。他那对高度警惕的绿豆眼在吴忌和安欣彤身上来回游离了好一会儿,待到他将手上的文件袋往会议桌一扔,肥大的屁股陷入皮质会议椅之后开口了:“开个价吧。”
吴忌觉得钱易勉已经忘记了他昨晚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大概那个时候他喝醉了酒赌得忘乎所以了。“你觉得它们值多少钱?”
钱易勉往后捋了一下掉落到额头前挡住视线的头发,讥笑道:“如果她还活着,或许它们还值点钱,但现在她已经死了,我觉得它们分文不值。”
“是吗?”吴忌调整了一下坐姿,“我跟你的想法恰恰相反。我倒觉得它们的价值在她死了之后反而更高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钱易勉挤了挤鼻子,他似乎有慢性鼻炎。
“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太太原本是想用这些照片和你离婚分家产用的,但就在她来拿这些照片的前一晚突然心脏病发死了,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好像是有人为了阻止她拿到这些照片而故意将她……”
“你说话小心点!”钱易勉立刻厉声打断吴忌的话。
这种虚张声势的模样吴忌见得多了。“看来你理解我的意思了。”
“警察都说那是意外,她真的是死于心脏病,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无凭无据不要随便造谣!如果让我听到你在外面乱说话,我立刻找律师告你,告到你坐牢为止!我钱易勉说得出做得到!小子,你给我识相点!”钱易勉声如洪钟,震得吴忌耳朵疼,他猜测这间会议室的隔音效果一定不错,不然他不会扯着嗓子喊这种话。
“说得好像我没有律师似的。”吴忌慢悠悠地掏了掏耳朵,仿佛里面有许多耳屎,“这么跟你说吧,我打算分三步走:第一步,把这些照片卖给媒体;第二步,去买个热搜什么的;第三步,雇一批水军二十四小时顶帖。这么一来,我想两天不到,全中国老百姓都知道你背着你的亡妻都干了什么。然后警察就会找上我,问我照片哪里来的,我作为一个有正式营业执照的侦探,一定会一五一十相告。到时候我就无法控制听完我的故事之后的警察同志是否也觉得你妻子的死亡时间过于巧合了。”
钱易勉听完吴忌的三步走计划时已经愤怒得肌肉乱颤,当他听到警察那部分的时候,更是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你他妈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话本来是我想说的。”吴忌丝毫不为所动。
钱易勉怒火攻心,开始用方言骂起来,吴忌虽然听不懂,但知道他在骂他。“钱总,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呢?你不是说你跟你太太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吗?那就算警察重新立案调查,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啊?”
吴忌此话一出,钱易勉立马住口了,但涨红的脸色没有褪去,他愤怒地看着吴忌。“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激动是因为你把照片放到网上会毁了我的声誉,影响我生意!”
“哦,这么说来这些照片还是有点价值的,不是吗?”
钱易勉鼻孔出着气,他发现自己完全被吴忌牵着鼻子走,但又拿他没办法。“少废话了,开个价吧!”
“其实也不一定要用钱来衡量,我们可以以物换物。”
“以物换物?什么意思?”
“我只想从你这打听点事。你如果告诉我了,我就把这些照片还给你,并删除所有手机和电脑上的照片记录。”
“我怎么相信你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勒索?哼,你们这种人,勒索了第一次,一定会有第二次。”
吴忌挠了挠头。“好像是这样,可你没得选不是吗?”
“你!”钱易勉气得咬牙切齿,但正如吴忌所说,他没得选,“说吧,换什么物?”
“确切的说,是一些消息。你认识一个叫袁耀州的人吗?”
钱易勉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太不会演戏了,加上他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来不及防备,所以一下子就漏底了。“不认识。”他慢了一拍否认。
“你认识,你的眼神出卖了你。”吴忌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他没工夫在这种地方跟他周旋,所以直入主题,“还有你在十一局赌的事我也一清二楚,我们昨晚在那有过一面之缘,你忘了吗?”
经吴忌这么一提醒,钱易勉记忆深处的画面渐渐复苏。“怪不得我觉得你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说到这,钱易勉突然神情巨变,“难道昨晚的那个骚动是你引起的?”他又瞥了一眼吴忌身旁的安欣彤,这个从一开始和吴忌一起进来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的女人。“昨晚我听说有一男一女被追杀,该不会就是你们两个吧?李佳霓说有警察,而你不是警察,是侦探,所以那个警察难道是……”钱易勉还不算太愚蠢,自己推理出了前因后果。而得知安欣彤是警察之后,他立刻变得战战兢兢、恭恭敬敬起来,“警察同志,你好你好!哎呀,你坐这么久都没给你倒杯茶,我立刻让人去倒茶。”
“不必麻烦了,我不渴。”安欣彤制止道,“我们今天来就是来问些问题,你老实回答就可以了。”
“警官的意思听明白了吗?她不是来抓你的,而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吴忌翻译了一遍。
钱易勉不住地点头。“明白明白。”他缓缓坐回皮椅子,“但是警官,我跟十一局纯粹是赌徒和赌场的关系,我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我也是经朋友介绍去那边玩的,他们里面都有哪些人我一概不知,我也没见过。还有我其实不太赌,我都是陪朋友去的,陪朋友,纯粹是陪朋友去的。”
“我知道,我不指望你能帮我找到十一局的幕后老板。”安欣彤厌恶地回了一句。
钱易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吴忌轻轻敲了敲桌子。“钱总,看这边,回到我们最初的话题。袁耀州赢钱的那晚,也就是七天前,上周三凌晨,你在十一局赌吗?”
钱易勉支支吾吾不肯说,安欣彤朝他瞪了一眼道:“老实交代。”
钱易勉脱口而出三个“在”。
“那天他在哪个赌桌?”
“就在昨晚我那桌。”
“荷官还是昨晚那个敏敏姑娘?”
“是是。”
听到这,安欣彤凑近吴忌,附耳道:“怎么是个女人?”
“敏敏确实是个女人。”
“但我们不是在找一个男人吗?一个穿四十三码鞋的男人。”
“或许要找到这个男人之前,得先找到这个女人。”吴忌说完,再次问向钱易勉,“你知道她真名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安欣彤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钱易勉吓得缩起了头。“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里面的人都用花名,没有一个人会告诉你真名。这年头,黑社会谁会用真名啊?”这话不假。“不过我有一次听人喊过她小杨。所以她可能姓杨,或者名字里面有个杨。”
这条线索只不过把调查范围从中国全体人口缩小到了杨姓或名字里带杨的人口,吴忌没去查过姓杨或名字里带杨的人有多少,但绝不会少于十个。十个,吴忌都嫌多,何况是大于十个的成百上千人。
“还有其他可以找到这个敏敏的线索吗?”安欣彤又逼问了一句。吴忌发现安欣彤说一句话顶他十句。
“其他线索……她长得漂亮算吗?”钱易勉说这话绝不是在打趣,他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地说出口的,但话进了安欣彤耳朵,却有了另一番解读。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不敢不敢!”钱易勉立刻摇头,“我再想想,再想想……”
“任何跟她有关的你都可以说,”吴忌提醒道,“她长得这么漂亮,我想你一定打过她的主意吧?你就没有尝试过邀请她出来吃饭看电影?”
“十一局的人私底下不能和赌客打交道,这是他们的规矩,所以她从来没有答应过我的邀请,不过我曾经送过她一个包,也就一个月半前吧,女人嘛,总是喜欢包的。嘿,她果然收下了。”
安欣彤突然回忆起了上一次和李佳霓一起在咖啡店喝下午茶的情景,那时李佳霓也收到了一个新包,她记得那个包是……
“该不会跟送你情妇的那个一样,又是香奈儿的包吧?”
“警察同志,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送了敏敏一个香奈儿的包,你们女人不都喜欢香奈儿吗?”别算上我。安欣彤在心里嘀咕一声。“不仅喜欢同一个牌子,还喜欢同一个款。真是绝了!”
“什么意思?”吴忌没听懂,从安欣彤反问是不是香奈儿包的时候起他就没听懂。
“是这样,上个礼拜,”钱易勉瞟了一眼桌上的文件袋,解释起来,“李佳霓说看中了一款香奈儿包,问我要了钱去买,结果买回来的包和我之前送给敏敏的一模一样,同一个牌子,还同一个款式,当然价格也一样。”说到钱,钱易勉撇了撇嘴。
其实不一样。安欣彤知道李佳霓在打什么鬼主意,她问钱易勉要了专柜价的钱,却买了一个二手包,中间的差价当然进了自己口袋。想到这,安欣彤不禁为李佳霓的“机智”偷乐了一番。
“那还有其他的事吗?关于这个敏敏的,你能想的起来的。”安欣彤又问了一句。
“其他就真没了,我后来结交了李佳霓,就没有再跟她往来了。”
“说起李佳霓,昨晚你跟她一起离开十一局的吗?”
“没有,我们走散了。”
“她联系过你吗?”
“没有。”
“昨晚骚乱之后,你是怎么走的?”
“十一局的人后来把我们都稳住了,然后一一送我们回家。”
听到这,安欣彤的神情转为了严肃状。吴忌问她怎么了,她说她从昨晚一直到今天中午打李佳霓电话,但电话一直显示为关机状态,去她家找她也没找到,她甚至还让技术部的同事帮忙定位,结果无法追踪到手机信号。
“这确实有点奇怪……”吴忌沉思片刻后说。
“警察同志,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安欣彤看了一眼吴忌,吴忌摇摇头。“今天就到这吧,如果我想起什么还会来找你的。”
“好好,你随时都可以来,我公司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钱易勉毕恭毕敬地回答,“那这些照片……”
“就留给你吧。”吴忌微微一笑,站起身,待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转身说了一句“她有按时吃心脏病药吗,我是说你已故的太太?”
钱易勉瞬间脸色惨白,伫立在原地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