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送达了吗?”林霄听得兴致勃勃,都忘了自己的手还举着酒杯。
“送达了,安欣彤亲自把快递戴在了杨敏芝的手上。”吴忌看着林霄托举在半空中的手,“不酸吗?”
“戴在她手上?”林霄将酒杯放下,甩了甩手腕。
“一副银光闪闪的手铐。”
林霄停止甩手,然后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手腕,似乎在想象手铐戴在手上的感觉。“这感觉不会很好。”
“你想试试吗?”
林霄立刻摇头。“然后呢?你们审问她了?她是凶手吗?是杀害袁耀州的凶手吗?”
“不管她是不是杀害袁耀州的凶手,她都因为参与了十一局的集体聚众赌博而犯了罪。所以我们把她带回了队里审讯。她一开始矢口否认和袁耀州串通出老千,但当安欣彤提出要查她所有户头包括她的海外开户行里的资金出入水单时,她立刻就放弃了。因为袁耀州给她打过去的钱就是实打实的铁证,她无法抵赖。”
“对,这点我也想到了。”林霄喝了一口威士忌。“那杀人呢?我关心的是她有没有杀人。”
“你觉得她杀人了吗?”
“我?我怎么知道。但你不是说袁耀州的案发现场有一个四十三码的鞋印吗?但她是个女人,她再怎么高,脚怎么大,也不至于穿四十三码的鞋子吧?”
“她的脚确实比她同身高的女人要长,但还不至于要穿四十三码的鞋子,我们在她家也没找到这么大的鞋。但我却找到了她和一个男人的半身照合影。”
“和一个男人?该不会这个男人就是凶手?”
“对,他就是凶手,他是杨敏芝的哥哥杨敏峰,我们在他的家里找到了袁耀州的那块百达翡丽名表,以及一双四十三码的皮鞋,鞋印纹路和案发现场留下的一模一样。但杨敏峰本身并不高,跟我差不多,可脚却很长,所以这兄妹俩的脚长是遗传的。不过他本人并不在家,目前已经被全城通缉了。”
“所以是兄妹俩串通杀人啊。”说到这,林霄突然皱起了眉毛,“哎,不对,你说杨敏峰不在家,又说他身高不高,你怎么知道他身高不高?仅凭一张半身照?”
“哦,因为杨敏峰就是筛子。”
林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其实这对杨氏兄妹是惯犯了,他们还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诈骗方法论,可谓屡试不爽。”
“还有方法论?”林霄一脸稀奇模样。
“你钓过鱼吗?他们的诈骗方法论就是钓鱼的过程,分五步:寻大鱼——打窝子——抛鱼饵——钓大鱼——收鱼竿。对付袁耀州的时候也用了这五步,只不过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出了岔子,而那个岔子可能跟我有关……”
寻大鱼
“我哥是在牌大遇到的袁耀州,那个时候袁耀州还在牌大玩。我哥偶尔会去其他地下赌场看看有什么好的赌客可以介绍到十一局,那是他作为叠码仔的一个工作。但事实上他更多的是在寻找适合我们自己吃的大鱼。
“应该是年前了吧,我哥跟袁耀州算是搭上了关系,但袁耀州似乎不太喜欢挪窝,于是我哥暗中‘助’了他一把,在他赌的时候,‘帮’他出了一次老千,结果很顺利地被识破了。袁耀州被牌大的打手暴打了一顿,扔出了牌大。但凡在四大赌场被抓到出过老千的人,都会被那个赌场禁赌一年,所以袁耀州没法继续在牌大混了,于是在我哥的介绍下,来到了十一局。”
打窝子
“一来一回,袁耀州和我哥就熟络了起来。我哥发现袁耀州不是那种毫无人性的亡命赌徒,对待赌博就像对待一种事业一样,会总结经验会吸取教训,怎么说呢,用我哥的话说就是‘还挺专业的’。
“这是我哥第一次对他的目标产生了情感,一种叫友谊的情感,他竟然犹豫起来要不要对袁耀州下手……呵呵,他差点就被这种荒谬的情感给迷惑了,幸好我及时制止了他。我告诉他我们只要再赚一笔钱,就可以开一个像名车汇一样的豪华4S店,还能拥有自己的迈巴赫。他最喜欢开迈巴赫了,最后还是迈巴赫战胜了他的心魔。”
抛鱼饵
“接下来就轮到我上场了,在我哥的暗中调和下,制造了我和袁耀州的一次不经意相遇,当然是在赌场外。之后我们经常私底下一起吃饭,基本上赌场里的男人对我都有非分之想,袁耀州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比我想象中要绅士。这点我还挺感激他的。
“我哥曾多次试探他在十一局出老千,但袁耀州每次都拒绝,他说他是个专业的职业赌徒,出老千不是他的作风。既然他不愿意下水,那只好由我来拖他下水。于是我告诉他我债务缠身,急需要钱。希望他配合我出一次老千,用一百万赌资赚两千万,出千的人是我,跟他无关,所以他不算违背了他作为一个专业赌徒的职业操守。他考虑了几天后答应了合谋出千的事,还说他会去准备好一百万的赌资。”
钓大鱼
“那天依然是我哥去接他来赌场。只不过我哥在接了他之后,偷偷地在他的手机上安装了一个追踪器。到了内场后,袁耀州先在其他牌桌赌了几局,有输有赢,但输得比赢的多,最后才转战到我的赌桌。我先给他赢了一把,然后又输他两把,最后开了一把全围,把他之前输的全赢了回来,整整赢了两千两百万。我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他立马意会,是时候走人了,于是他意气风发地离开了赌场。
“他很守信用,将我们说好的一半钱立刻打到了我海外账户上。我收到钱之后,打电话告诉他最好赶快离开锡安,离开中国,他们迟早会查出来的,到时候我们两个都吃不了兜着走。他说要跟我一起走,我说我们前后脚离开,他先走,我再去跟他会面。他毫不犹疑就答应了。
“因为我们在他手机上安装了追踪器,所以我们能实时知道他在哪,结果我哥发现他在离开锡安前去了很多地方,其中一处就是老齐的三花财务。我哥认识老齐,所以给老齐打了电话询问,结果老齐告诉他,袁耀州是去还钱的。我哥这才知道袁耀州这个傻子临走前竟然还冒着生命危险在还钱。
“我跟我哥说最好立刻制止他的这种行为,因为他现在还的钱是我们的钱,但我哥竟然也昏了头默许了袁耀州的这种行为。他说袁耀州好歹帮我们赚了钱,这算是给他的劳务费。
“最后袁耀州终于到了机场,这意味着他还完了债,也意味着他口袋里的钱少了许多。然后,我哥开始打电话给他,表明自己的身份,并告诉他他和我合谋出千的事十一局已经知道,接着我哥给他看了我奄奄一息的惨状,那当然是我化妆化出来的。然后我哥将他那一天的行程一一报给他听,因为之前我哥在他手机上安装了追踪器,制造出我们派了许多打手在跟踪他的假象。
“这个伎俩一直都很管用,我哥说,比起叫一帮五大三粗的壮汉真的跟在你后面跑,这种如幽灵一般神出鬼没的跟踪更加可怕,也更加能唤起人的恐惧,因为他们见不到跟踪的人长什么样,就会胡思乱想,然后把周围所有人都想象成是跟踪的人,他们会陷入自己假象的恐惧。
“我们屡试不爽。这次也不例外,袁耀州立刻就相信了。最后我哥使出了一招杀手锏,他说:‘所以,袁耀州,只要你上了飞机,飞机一落地,在异国他乡,我们十一局在那找的杀手分分钟可以把你打成一个筛子,你死了也不会有人给你收尸。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条是踏上这趟死亡之旅,另一条是给我他妈的把钱还回来,只要钱到了,我们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和敏敏的下场会一模一样。’通常这番话出来后,我们的鱼都会乖乖把钱汇过来,然后再上飞机逃之夭夭,我们也就可以收起鱼竿回家。但是袁耀州打破了这个铁律。”
吴忌在关键时刻停下叙述杨敏芝的招供,喝了几口吉布森解渴,林霄听得心痒痒,不禁催促起来。“他干了什么?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怎么还跟你有关呢?”
“革命友谊,袁耀州说,他跟敏敏之间有革命友谊,所以他要见到敏敏还活着才肯付钱。但杨敏芝说袁耀州是贪图她的美色,什么狗屁革命友谊都是幌子。但我觉得那或许真的是革命友谊,我觉得袁耀州对杨敏芝还真谈不上爱情或色情,我觉得袁耀州……”
“你能不能别再你觉得你觉得,跟情节没有太大关连的事可以以后再说吗?我们能直接跳到下一步吗?”
“好。”吴忌点点头,又喝了一口吉布森,最后一口了。
“于是杨氏兄妹只能马上找个地方跟袁耀州碰面,因为袁耀州执意要看到敏敏平安无事,结果他们找了那个拆迁区的废弃屋,因为那个地方离杨敏峰的家不远,人少又偏僻。杨敏峰当然没有一大帮打手可以帮他撑场,但他知道有一个敏敏就够了。他让杨敏芝假装昏迷躺在地上,然后和袁耀州谈判,但袁耀州立刻就揭穿了他的跟踪把戏。袁耀州说他根本不相信有人在跟踪他,因为他找了一个很厉害的保镖,能跟踪的了他的保镖的人还没出生呢!”听到这的林霄明白了吴忌之前说的“那个岔子可能跟我有关”的意思。“所以他知道杨敏峰在骗他,但为什么他知道杨敏峰在骗他,他还是愿意来呢?因为他要救敏敏。于是他就跟杨敏峰扭打起来,在扭打的过程中,杨敏峰计胜一筹,一刀杀了他。”
“革命友谊。”林霄总结道,“看来会害死人啊。特别是男女之间的革命友谊。”
“不过袁耀州到死都不知道杨敏芝串通她哥在骗他,你说是幸呢还是不幸呢?”
“这个嘛……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对了,你通知老K了吗?”
“警察已经快我一步通知他了。”
这时,新的吉布森到了,贴心的汉斯老远就看到了吴忌的空酒杯,所以立刻给他又调了一杯。但是吴忌已经起身。
“不喝完再走?”
吴忌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离去,“不了,我还有事要去办。”说着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整,“他应该在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