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不是V。”安欣彤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明显比前往灵达快递公司时要愉悦许多,“我以为他会纹一个字母V,没想到是K。K,King?他难道以为自己是国王吗?”安欣彤从鼻孔发出一个极度鄙夷的“哼”声。
“你跟老常联系一下,把我们这边的进展跟他说一下。”吴忌嘱托完便打起了手机,但似乎没打通。安欣彤将帽子的事和纹身的事通过电话跟老常复述了一遍,还告诉他她和吴忌正前往东林监狱的路上。安欣彤的电话结束后,吴忌的手机响了。
“喂,老K。”安欣彤听到这个敏感的字母下意识地朝吴忌看了一眼。吴忌开了免提。
“吴忌,我其实也正要找你呢。”
“哦,是找到和罗鹏关系比较好的狱友了?”
“对。”吴忌看向安欣彤,用唇语对她说“记一下”,安欣彤点点头,打开手机,准备记录。
“有五个人据说在监狱里跟罗鹏走得比较近,不过其中有两个还关在里面,所以对你有帮助的应该是放出来的三个。”
“对,说名字吧。”
“史健航,历史的史,健康的健,航行的航;赖志新,耍赖的赖,志向的志,新鲜的新。”
“嗯,第三个呢?”
“第三个……”老K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
“第三个怎么了?”
“我觉得第三个应该不会是你说的凶手。”
“怎么说?”
“第三个人……我认识……他挺可怜的,他妈妈……以前是个小姐,之后据说是从良了,但你知道有些女人就是这样,一天是小姐,一辈子都是小姐。从良没多久,又跟人私通了,于是离了婚,然后生下了他,他连他爸是谁都不知道。当然,你知道名字后可能会惊讶我为什么会帮他说话,他对我做了那种事,我却还替他说好话。你别误会,我没有替他说话,我只是实话实说。更何况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了。我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所以……”
“老K,”吴忌打断老K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叨叨,前面他还听得懂,但后面突然冒出什么替他说好话之类的话,吴忌就听不明白了。“你能说慢点吗?不,你先把名字告诉我。”
老K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说出了名字。“他叫秦浩阳。秦朝的秦……”
“浩瀚的浩,阳光的阳。”安欣彤接过老K的话说道。
吴忌吃惊地望向安欣彤。“你……认识这个人?”
“哦,当然。”安欣彤被记忆的浪潮打到岸上,“还记得袁耀州案吗?是我负责的,当时在翻查袁耀州的个人档案时,看到了他姐姐的案子,也就是……”
“老K母亲的案子。”吴忌也记得清清楚楚。
“对,袁耀州的姐姐,也就是老K的母亲死了,但不是自然死,而是被谋杀的。”
“我记得你说是死于老K的朋友,一个小混混……”
“对,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混混,这个小混混的名字就叫——”安欣彤一字一字报出,“秦,浩,阳。”
到此,吴忌终于明白了老K刚刚的一番话,他在为一个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说好话,即使他说这不算说好话,但那就是说好话。不过眼下吴忌没有空去理会老K说这番话背后的逻辑和隐情,虽然吴忌的直觉告诉他老K母亲的这个案子不简单。“老K,秦浩阳的左手臂上有纹身吗?”
“纹身?”老K停了停,“你该不会是想说那个K吧?”
老K的这句反问瞬间凝固了车内的空气,车上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许久,两人才再度呼吸起来。
“所以他真的有一个K纹身?”吴忌再次询问。
“对,有段时间他跟我走得很近,他把我当成他的大哥。因为我叫老K,所以他就去纹了一个K在左手臂上。”
“但他却杀了你母亲。”安欣彤说道,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对,他却杀了我母亲。”老K回应,语气中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但他已经坐了牢,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是吗?”
“应有的惩罚?恐怕坐几年牢还不够……”吴忌适时拍了拍安欣彤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迁怒于老K。安欣彤没有再往下说。
“老K,那你知道谭美静吗?”吴忌将话题重新引到罗鹏的案子。
长时间的沉默,吴忌还以为老K断线了。“老K,你还在电话上吗?”
“在。谭美静是秦浩阳同母异父的姐姐,但在秦浩阳眼里,谭美静就是他的妈妈。”
吴忌倒吸一口气。“为什么?”
“因为秦浩阳的生母秦美娇根本不管他,如果没有谭美静时不时塞点钱给他,他估计早就饿死了。”
“老K,最后一个问题,秦浩阳出狱后有来找你这个大哥吗?你知道他住在哪吗?”
“你这是两个问题。”
“对,但其实是一个问题。”
“不,是两个。问题的答案是:有,但我不知道。”说罢,老K挂了电话。
吴煦再次抬起他沉重的眼皮的时候,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反绑在一条椅子上,坐在一个客厅内,这个客厅的结构有点眼熟,但他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同样被五花大绑在一条椅子上的还有安建雄和方宸夏,分别在他的左右两边,不过此时两人都还处于昏迷或昏睡状态。
“建雄!方宸夏!”吴煦叫唤两人的名字,但他们没有回应。
“你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吴煦还未转头,男人已经绕到他跟前,只见男人穿着一件黑色T恤,黑色牛仔裤,头顶还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不,是耐克牌的高尔夫球帽。
“那顶帽子……”吴煦立刻意识到站在眼前的男人就是撞他车的那个人。
“还记得我吗?”男人摘下帽子,露出脸。这是一张清瘦的脸,轮廓分明,丹凤眼,眼神中含有攻击性,他的嘴唇很薄,毫无血色,给人一种不易亲近之感。
“你是……”吴煦在脑中苦苦搜索这张脸的主人,但这个主人的名字仿佛被一层薄雾覆盖了,他无法看清。
“十年前,有一桩杀人案,凶手是一个十五岁的未成年少年,在审判结束后,在他走出法庭的时候,站在庭外的媒体记者一拥而上,他们毫不顾忌这个少年的未成年身份,他们只想抢话题,抢新闻,臭烘烘的,真是比苍蝇还难闻。当时只有一个人挺身而出,给这个少年戴了一顶帽子,让他不至于完全曝光在闪光灯下。”男人抿了抿发白的薄嘴唇,将手中的帽子扣在了吴煦的头上,“这个男人就是你。”
当帽子包住吴煦的头皮时,它唤醒了吴煦尘封的记忆,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站在法庭外,因为过于闷热,他从法庭内走出去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里面的审判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凶手主动自首,没有比这更轻松的案子了。只是谭美静案刚结束,又出来一桩未成年人杀人案,引发的外界社会和媒体的热议一定不会少,他已经闻到了媒体记者围堵在大门口蠢蠢欲动的贪婪气味。
果然,当审判结束,少年被押送出来的时候,他被门口的这波人潮淹没了。吴煦立刻挤到少年身旁,将头上的这顶刚买的耐克牌高尔夫球帽摘下,扣在了少年的头上,然后附耳说道:“这是一顶高尔夫球帽,帽檐比一般的棒球帽要长,所以只要你低下头,他们就拍不到你的全脸。”
少年瞧了一眼吴煦,轻声回应了一句:“谢谢。”
“你就是那个少年。”吴煦凝视着眼前的男人,“所以你是秦浩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