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的时候,我最害怕体检。虽然表格上不该超标的数值,我绝对不会超标;但是应该达标的,我也肯定不会达标。每回体检,我都想方设法避开人群,免去体检表格被人瞻仰的尴尬,尤其是熟人。躲不过的时候,我宁愿插到别的年级,和陌生的同学一起体检。只要够低调,陌生人的视线不会聚焦到我的身上。
不过,和他狼狈为奸之后,就没有这样的好待遇了。就在我成功地混入低一级的学妹中体检完毕,准备将体检单埋进浩瀚的表格堆,马上就可以宣布大功告成的时候,天边伸出一只手,“嗖”地一下抽走了标志着我耻辱的体检单。
我奋力起跳,没够着!再跳,还是没够着!助跑,跳,他灵巧地转身了,又没够着!如果取他的身高作为“单位一”的话,我从头顶到脚底的距离的大约能占据其中的83.87%。这是我再能耐也篡改不了的事实!
他煞有介事地品评起了我最丢脸的证据:“咦,这么点!哈哈哈……才86.9公分,比我还小,哈哈哈……”
什么!本姑娘的身高是没有长到一米八六,但也不可能缩水剩一米不到。
“天哪!你一个女的胸围,比我男的还小,才86公分,哈哈……”他用笑得快喷出泪的眼瞅了瞅我,“没事,没事,咱们两口子有一个胸大的就好!”说着,他还挺了挺那个比我宽了近7公分的傲人胸肌。
我脑海中重点的已经不是胸围的大小了,圈起来的关键词是“两口子”。“两口子”!他竟然已经把我当作他的那“口子”了!突如其来的惊喜中,“喜”的成分比“惊”要多得多!
我不自觉地开始规划了我和他的种种未来。他的目标是军校:就冲他引体向上一次能做27个的记录,体能绝对没问题;家世清白,父母教师,政审也不会有问题;成绩嘛,年级432位理科生,最近的一次考试他的成绩排在150名开外。以目前的分数,顶尖的军校,他可能去不了,但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能挤进前80名,应该也不成问题。
我的成绩在全年级里是数一数二,我们校在全市也是数一数二,我们市在全省也是数一数二。总结一下,就是我的成绩在全省也是数一数二的,基本可以做到指哪考哪。自从小时候看过TVB的《Ⅰ号皇庭》,我没打算过做律师以外的职业。
现在的问题就是,顶尖的军事院校在D市,一流的法律院校在B市。如果他肯屈从二流,那么他就可以和我一起去B市。他愿意吗?我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生日的那天傍晚,他很豪气地带我来到平常我们抬头仰望脖子就会酸的旋转餐厅,吃自助餐。在当时的我看来,就是饕餮盛宴,接近1400平方米的面积内,有1/6的面积堆积的都是食物。我吃过的、没吃过的,我见过的、没见过的,我听过的、没听过的,我想过的、没想过的……那一刻我的多巴胺飙到有生以来的最高值,就像七个小矮人第一次见到白雪公主。
我一直记得那天的舒芙蕾,外表包裹的巧克力比学校小卖部的要细腻上一个立方;内里鸡蛋和面粉的黄金配比,都快让我的舌头分不清牙龈和蛋糕谁才是自己人;蛋糕夹层里的布丁,直接引爆我的味蕾,就像春节联欢晚会上燃放的烟花——一茬接一茬的五彩斑斓在口腔里盛放,我再也没尝过那么好吃的舒芙蕾。
很快,八点整的夜空盛放出一束束真正的烟花。餐厅旋转起来,俯瞰着火树银花下林立的高楼、璀璨的灯光、穿梭的车辆和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行人……我的多巴胺又飙升起来,就像七个小矮人同时遇见白雪公主和仙度瑞拉。
“我们一起考去B市好吗?那里有陆军工程学院,恩,我知道学院可能不够拔尖,但是那里的“机械工程自动化专业”是国内一流。我去B大,你去陆工院,我们……”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所以越说头越低,越说越没底气。
“好!”他像摸金毛一样捋着我的头顶的毛发,我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欣喜若狂的自己。这一刻,玻璃窗外放着烟花,我的心里也在放烟花。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刻的代价是他垂涎许久的冲浪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