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门在列车停下后就跟着打开,他们在门边等了一会儿,这才试探着下了车。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延祈问,“等事情发生了就不一定有机会讲了。”
诸决犹豫了一会儿,将自己总算回忆起来了的梦描述给了延祈。延祈没给他什么有意义的结论,只是推测这个绿色眼睛的女人可能与祸域中人的消失有关系,她应该就是那个声音。
一个正常人都会有的猜测。
列车在他们下车后关上门开走了,他们身后只剩下光秃秃的铁轨。站台和他们平时见到的不太一样,事实上列车内部也有所不同——只是他们没注意到而已。
车站里没人,外面也透不进来光。延祈环视一圈没发现钟,便带着诸决朝外面走去。
“不探索一下周围的情况吗?”诸决问道。
“先确认一下时间。”延祈声音放轻了一些,这也算是变相在向诸决提醒些什么,“而且站台黑灯瞎火的,可视范围太小。小命总是要比线索重要的多——不是吗?想想你寻找线索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活下去。
他们很快就到了大厅。大厅里只有寥寥几盏灯不稳定地亮着,但总归来说要比站台那里要好得多。大厅里依旧找不到钟——也有可能是电子屏,但是没有电的LED钟和没装没什么区别。不过这里能看到外面,诸决从大厅的半露天天花板看出去,能够看到外面星光灿烂的天空。
“晚上。”延祈的声音听起来挺失望的,“那探索的范围可能会被压缩不少。也不能确认这里的语言和时制。”
“但挺美的不是吗?”诸决没头没尾地应了一句。
“美有个屁用。”延祈嗤之以鼻,“你看这些星星又多又亮好看的很,以后它们砸下来又快又沉也爽的很。”
诸决花容失色:“还会掉下来?”
“脑子不需要可以送给需要的人。”
不过好在虽然没有钟,但大厅的墙上有挂着装杂志和报纸的架子。架子上东西不少,灰也不少;延祈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报纸抖了抖灰,报纸上的文字也就显露了出来。
报纸上当然不是中文,语种未知,从文字的形状上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诸决瞅了一眼——这些兼备中文文字和拉丁语系文字特点的文字看起来简直像是一群群魔乱舞的磷脂分子。
他就说全世界都讲中文/日文/英文这种鬼话全是扯淡。
当然除去奇怪的文字和陌生的排版之外这张报纸还有全世界都能通用的图片。占据整张报纸版面最大的是两张大约64K大小的图片,左右排列,贯穿了一整面纸。
左边的一张里是一只直立的羊形生物,右边则是一个身体结构初具人类形象的羊形生物。从头部特征来看,似乎是同一个物种。
每张图片的右下角都有一排貌似是日期格式的小字,令人遗憾的是这个世界同样也不使用阿拉伯数字。但好在这架子里样本足够多,诸决一愣一愣地看着延祈把不同的报纸全取下来一字排开,看模样像是在钻研这些文字。
过了大概一分钟延祈站起来。
“能认吗?”
“不能。”
“那你有看出什么吗?”
“看出我在不自量力。”
好吧。诸决心情复杂。
他觉得延祈的态度放松得过分,行动时表现出来的谨慎更像是一种不太上心的习惯,时有时无的,简直像是在玩一个完全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游戏——
等等。
“我还没问过呢。你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有异能的世界,那你想来也是有异能的吧?”
“是啊。你想知道?”延祈微笑道。
是不能随便暴露的吗?诸决用做语文阅读题的脑回路揣测着,试探道:“可以问?”
“你在瞎想什么?当然是可以的。”
“那,你的能力是不死吗?”
“……不啊。”延祈愣了,“是什么让你这么觉得?”
“没什么。”是他想多了。可能延祈的处世态度就是这样的,轻松自在、风轻云淡。
“我的能力是空间操纵。”延祈并不在意诸决的脑壳里到底在跳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他伸出一只手,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下。
诸决看到一块黑色的无光的矩形出现在他的指尖,连带着周围的空间也有些扭曲。
“你这是人造黑洞啊?”
“有点像?”延祈把手指一抬,那块已经有些变形的矩形便消失了,“空间这东西就像是空气一样,你抽走了一块,周围的就会补上来。我切了一小块空间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周围的也就会补……”
他的话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延祈把那些报纸一脚踹到角落,拽着诸决往枯死的盆栽后面一躲。
“怎……”
“嘘。”
诸决噤声。
“叽叽叽咕咕咕叽咕喳呱啦呒。”
一个怪模怪样的人影提着手电筒走进来,生有方形瞳孔的双眼转了一圈,最后看向他们所在的地方。
“叽呱叽咕啦呱呱卟。”
是在和他们交流吗?
还是在说“我已经发现你们了,不用藏了”,只是在诈他们。
诸决胡乱猜测着。
“咕啦。”
语气变得严肃了,手电筒的光直接一把照在了他们躲藏的地方。
诸决下意识地用手遮住眼睛。而身后的延祈突然把他往下一压,掏出什么东西按了一下。
那东西发出一阵短促的噼啪声,没有火光,但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射了出去。那似乎是装了消音器之后的枪声。
对面那玩意儿“叽”了一声就倒地上了。延祈远远地又多补了几下,对着诸决做了个别动的手势,觉得不妥又朝他用气音讲了一遍,这才走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怪人身前。
他的神色变化了一下,但是诸决看不见。
“你过来吧。”延祈朝着诸决招招手。
诸决小心而莽撞地凑过去,发现这躺在地上的东西有些眼熟。
“报纸。”延祈提醒道。
虽然五官面貌略有不同,但这个怪人——或者说怪羊,和报纸上第二张图里的羊形生物明显是一个物种。不过叫是叫怪羊,这怪羊和羊其实除了脸盘和瞳孔之外没有多少相似之处,角像是分叉的羚羊角,耳朵两对,一对形似羊耳,长在羊该长耳朵的地方,另一对则要长的多,像兔耳,立在那对角的后方,比起角要收拢一些。角是长在角该长的位置了,没长在鼻子上。
怪羊的胸口上有几个洞,没多少血,只是染红了一小片衣服,像是只蹭破了一层皮。诸决探探鼻息,有气,活着。只是这羊的鼻息探着怪难受的。
“你射的是麻醉弹?”
“差不多。效果是昏厥。”延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杂音打断了。
——这一个个的怎么老喜欢打断他讲话?
[检测到信息源。]
[连接成功。]
[完成任务:调查事件始末。]
“是‘那个声音’啊。”延祈来了点兴趣。
[我是。]
“还会回复?”延祈挑挑眉毛,“每一个人你都这样?不累吗?”
[我可以多线程思考。]
“我可以提问吗?”
[不可以。]
“不可以你刚才回我的是什么?还是说那是我的臆想?”延祈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像是准备打持久战,“女人不可以二三其德。”
诸决意识到延祈已经开始履行他之前的承诺——他要套这个“新手主神”的话。
[那你问。]
没否认“女人”这个词。也有可能是没注意到。
“突然想不到可以问什么了,能多说几个字吗?”延祈忽然猥琐一笑,“小姐姐的声音很好听哦。”
[收起你不堪的想法。]
能看见他的表情?还是说只是看出他要套话?
或者是有读心能力?
“好吧。”延祈收回笑容,“我道歉。不过小姐姐这么好看像我这样反应的人还是很多的吧?”
[你是第一个。]
[不要问无关问题。]
不是意识到套话?
“那行,我问正经问题。”
“请问你是人吗?”
[是。也不是。]
“生理上是精神上不是?”延祈拖了个小尾音。
[可以这么认为。]
“那你有读心术吗?”
[有。]
延祈:!
延祈在心里大喊一声:我在套话!听见没,我在套话!
“你当主神多久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随口问道。
[……]
[不能说。]
这个迟疑是在想他是不是在套话,还是在想这个问题能不能回答?
“主神是个很好的职业。你们同行竞争激烈吗?”
[激烈。]
“会出人命吗?”
[很多。]
主神还不止一个?还是说祂的同行们并不是主神,只是竞争激烈?
“你的外貌在竞争中会占有优势吗?”
[我们并不在意外形。]
[不要问无关问题。]
行吧。
延祈又有意无意地问了几个问题试图从其中套出点什么只言片语来验证自己的结论。但这个“主神”就跟突然吃了脑白金一样脑子好使了不少,回答避重就轻,根本找不出什么漏洞,也就无所谓套出什么话来。
他只能把话题转到祸域上来。
“你把我们放在祸域里是为了磨练我们的生存能力?”
[不是。]
“那你把我们放这个这个破烂玩意儿里做什么?”
[没办法。]
这句话透出了主神各方面的深深的无奈:不得不选择祸域的无奈,没有办法补完祸域的无奈,以及被外界压榨了生活质量的无奈。
“你住的地方也像我们这样?”
[是。]
看来是脑白金的效果退了,这个主神嘴里又能套出点好东西来了。
“你没撒谎?”
[没。]
“我们怎么离开祸域?”
[缘分。]
“在这里我们有其他队友吗?”
[有。]
“有语言插件吗?听不懂原住民讲话可执行不了你的任务哦。”
[有。]
[装了。]
[完成任务:调查事件始末。]
这是不准备再多说些什么了。延祈又叫了几声,没得到半点回应。
“也行。”延祈站起身拍了几下腿走到被他踢的一塌糊涂的报纸旁边,挑挑拣拣从里面找了几张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到那个怪羊肚子上看起报来。
虽然这个主神不太靠谱的样子,连布置任务都一句话敷衍了事,但好歹语言插件是个正品。
他们看得懂那报纸上的文字了。而文字能够提供许多东西:
比如说他们知道了图片上右下角的的确是日期,那两张图片或者说照片拍摄相隔的时间只有一个月。
比如说他们知道了身下的怪羊不是羊,它的学名叫做“羚兔”。
再比如说,他们知道了手上的最后一期报纸里的信息上写着,羚兔表现出与人类相近的智慧,它们逃脱了人类的控制,建立了羚兔的城市,并且私下学习人类知识,用人类的武器屠杀人类。
还比如,他们知道了羚兔恐怕已经攻占了人类的城市。人类建立庇护所苟且偷生。
“末世吗?”诸决摸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