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的思维很活络，一下子就有了四五种猜测，只待观察接下来如何进展，好作一一验证。
这种体验，犹如沉浸式翻阅玉简，无需手动操作，只需静静领略即可。
还在不断下降，这时“咯噔”一声，终于停止。
似乎，已经沉到江底。
视线变得格外昏暗，水中混杂着大量的泥沙，以及叫不出名的水生植物，宽大的枝叶随着水流缓慢晃动。
视角倏忽一转。
入目的是一大片的淤泥，不知在何处，横亘着一条体型极为巨大的鱼。随着视线的不断前推，粗略估算下来，体长得有三十丈长，令人咋舌。
然而在腹部的位置，出现了大量的空洞。最大的一个洞口，露出数根银色的鱼骨，边上是已经腐烂的血肉。
“呵，好大的一条鱼，一锅绝对装不下。只是可惜已经死了，成了一条臭鱼，不然若是钓上来，起码可以让吞拿鱼吃上一个月嘛。”
苏安思考着，还有些小失落。本以为接下来会看到坠落的飞碟，哪成想是这样一条臭鱼？
“嗡——”
一股胀痛感自眉心传来，苏安顿时双眉紧皱，意识之中，似乎有什么新的记忆在植入。
自人类一出生，成长几乎就等同于肉身的变化，身形变高、体重增加、肌肉萎缩，是一道与时间流逝方向一致的箭矢。
意识跟随着肉身，也是如此。
唯独修真的出现，让意识有了一个全新的可能——
与时间流逝方向不一致。
苏安还是那个少年，可这一刻，意识出现了“成长”之前的记忆。
同时间，已经意识到前面究竟是什么了。
“这哪是什么臭鱼，这是一条鲲啊！”
带着强烈的情绪波动，意识之中回荡着这句话，久久不能平息。
再看向这条大鱼，目光之中，已经多了几分亲近，宛若久别重逢，又有几分愉悦，宛若他乡遇故知。
鱼头的下颌处，本生有两条长且粗的胡须，这是极好的进攻武器，可在一次猎户星座的逃窜过程中，陷入对方设下的圈套，被一刀砍下，左侧的胡须因此短了一大截。
鱼身的背部，在细密的鳞片之中，有几片的形状不一致。那是因为要突破桎梏，不得不炼制一味丹药，鲲鱼鳞能大幅提升成功率，只得取用。后又通过千机科与通灵科的双重法术，补全了这部分残缺。
至于鱼尾……
其实整个鱼尾都是千机构造，由大量的天材地宝融合打造而成，速度推进全靠它。只是表层做了精妙的伪装，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真伪。
至于真正的鱼尾去哪儿了，当然不是因为嘴馋而剁下做了一锅炖鲲鱼尾啦。
那是另外一段经历，是……
是……
苏安的回忆在此卡住了，这不是一般人的忘记或是一时想不起来，而是根本就没有那段记忆。
此前在内界中，潜意识苏安道出一句“重生”，无意间激活了一层深层记忆，这是从未见过的记忆，意识虚体无法承受，很快就沉寂下来。
奈何苏安坚信大力出奇迹，强行回忆一波，居然真就在完全消散之前，成功捕获到了几枚记忆碎片。
随后，意识回到外界，这几枚记忆碎片便保留了下来。
巧的是，这些记忆正是有关鲲鱼的内容，因而此刻一见到本尊，立即自行激活，融入意识之中。
他对这条鲲鱼的亲近与了解，便缘于此。
同样的，这不过是完整记忆的部分碎片而已，有所残缺很正常。
但这已经足够，鲲鱼，即便是未修通灵科的他也知晓，这可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灵兽，哦不，神兽！
还有记忆碎片带来的情感，都令苏安兴奋到不能自已。
双目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鲲鱼为何会出现于此？到底遭受了怎样的重创？真的是死了吗？
希冀能看到更多的细节，来解答这一连串的问题。
然而，幻境已经进入尾声。
在视野的左下方，猛地窜出一大团黑影，如同乌贼喷射墨汁一样，水体立即变得漆黑一片，看不清其他。
与墨汁不同的是，这是一种纯粹的黑色，但凡沾染到的地方，就会失去深度的感知，化为一个平面。
一个安全是黑色的平面，极为诡异。
苏安意识在涣散，却并不恐慌，知晓这是意识在脱离幻境，回归外界肉体。
一回生，两回熟。
这种本该至少是结丹期修士才能有的体验，苏安他一天之内就熟了。
在即将退出之际，他的意识猛地一颤，这纯黑的平面上，竟然出现了一道大致呈人形的轮廓，好似初学者在速写，线条粗糙而凌乱，仅能看出个大概。
可即便是这个大概，也已经足够吓人了。
大致呈人形，不是说细节不够只能靠想象勉强拼凑出个人形，而是有太多不是人的细节，无法理解具体为何，勉强归类为人形。
在这明显就不是人的怪异面庞上，那张至少占一半比例的大嘴悄然张开，像是冲着苏安在笑。
一种意味不明的笑。
那副歪斜的大嘴内，是数排锋利的长牙，仿佛一口就能将他吞下。
嘴角，还挂着一粒水滴。
那个似真似幻的球形物体发出轻微的破裂声，幻境正式消失。
意识回归。
苏安气喘吁吁，胸口快速起伏。分明坐着未动，却全身瘫软，好似经历了一场剧烈运动。
他记起了最后一个细节，那粒水滴是有颜色的，在整个漆黑的平面上尤为瞩目……
是妖艳的红色。
这哪是水滴？
这是一滴血！
苏安立即低头查看手指，之前为了“钓鱼”而咬破的地方，此时已经完全康复，看不出任何异常。
“幸好……”
可算松了口气，他细细回忆当时的心态，为何会如此害怕？
边上，何染柚关切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怎么反应如此大？”
太微小推演，是阴阳科法术，直接作用于意识，不会造成体表伤害，旁人也观察不到内情。
因此刚刚的过程，在她看来就是苏安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很久，就像睡着了，然后突然醒了过来。
这已经是她一天之内第二次看到这样了！
实在令她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嗜睡症啊？
能随时睡着的那种。
“非常糟糕的未来。”
苏安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我会倾尽全力，不让它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