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的消息持续发来,可我并不想看。比起手机里不知是道歉还是火上浇油的信息来说,我更喜欢面前的炒饭和草莓圣代。
冬季的冰淇淋来的比夏季美味很多,从严寒的室外骤然走进温暖室内,才更明白冰淇淋的绵软和入口即化的意义。我又想起安阳给我推过的歌,那首何大河的《姑娘》。
我不是南方人,他也走遍过大街小巷,我晓得悲与欢,他不懂世事难。
我在某一瞬间,突然明白了我为什么安静不下来了。
手里的尤克里里仍然无意识的弹着毛不易的《消愁》,可人们的忧愁真的能够消除殆尽吗?
我想起我第一次非常认真想要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我想起我真正被一个男孩用心爱着的时候,我想起曾经的十楼天台上,也是有人陪着我坐在没有安全保障的楼顶抽廉价烟草的。
安阳重新点起一支烟,其实烟草对于安阳来说也从来都不是必需品,所以当他某一时刻抽烟抽得很凶的时候,我总觉得心疼。
一个还存留着腼腆情绪的男孩不应该被现实里的诸多不公消磨的没了棱角,他应该永远阳光,保留下最纯真的笑,而不是在一日一夜的疑惑和痛苦中去隔绝思念和对现实的摒弃。
他应当,日间惘闻山海,肆野得梦星河。他应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星梦压星河。他应当,很偶尔的叼着烟,冲他喜欢的女孩招手,然后慌里慌张把嘴里的烟扔在脚下。
我终于拿起手机,给顾行发了一长段消息。我说,顾行啊,我找到我静不下来的原因了。
我说,你口中的你那样优秀,所有人都在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所有人都在问我究竟哪一点吸引到了你。仿佛大家面前这个能弹吉他能吹笛子,会画画会写作的姑娘其实是个一无是处的,贫民窟出生的肮脏妓女。
如果真的是那样,我是说,如果我在你朋友们的眼中真的是那样的女子,你还是换一个值得被你喜欢的姑娘吧。反正自始至终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吸引到了你。
我说,我的骄傲是与生俱来的,刻入骨髓,再无法抽离,哪怕烧了,也还剩一把灰。我知道你想让我停下所有令人因此诽谤造谣的习惯,譬如烟酒,譬如淡漠,譬如衣着性感或是浓妆艳抹,你想在一两天之内让一个女人因为爱情改变一个经久而来的习惯,其实这并不难,因为她爱你啊。可既然上一个被你喜欢的女子可以被你宽容从而不做改变,我又为什么要做这个改变?
我说,如果我不改你就不爱我了,那只能说明你一开始就并未爱上我。那你以后也不必说爱我。
我还说,就像你说的,要是我和你之间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冷战或者吵架,不管你我之间究竟谁对谁错,反正被千夫所指万劫不复的都是我,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我放下手机,继续弹手里的琴。
安阳坐在我对面,抽着烟轻声唱着我弹出来的歌。
因为相似性,所以我会的曲子多是安阳熟悉的歌,我并不惊讶他能听出我弹得曲目,我惊讶的是,他竟然从不计较我根本没有卡在节拍上的曲速。
对没有谱子且没有练习时间的我来说,我会把我仅记的几小节音律的弹奏速度放慢,慢到半拍当成一拍去弹。
面对安阳,我总觉得很难过,他甚少同我讲他和阿暖之间的事情,除非我主动询问。在我面前,他和最初单身的时候似乎并没什么区别。
他说,他这一生中最难忘的从来不是恋爱,而是在某一年的音乐节的夜晚,入住的青年旅社里面空调的味道,那天喝多后身上难闻的味道,还有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聊天的场景,在每一个难以入眠的夜里,像幻灯片一样,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闪过。
他很希望如果有一天他谈了恋爱,他记忆中的那个和他聊天的女人就不要再出现在他的梦里了。他已经把爱给了生活,把生活给了她。
安阳总说,哪怕是和阿暖在一起了,梦里那个女人该来的时候也还是会来,趴在他身边,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处,告诉他,我有一个男朋友。
其实人这一生里,最无忧无虑的应当就是成年前后的那寥寥几年时光。安阳对待生活看得很开,但也很悲观。他说,所有人都是中途上车,到站就下,只有自己是往终点站去的,哪怕中途离开了某个人,离开了某趟车,也会辗转反侧登上另一辆车,途经另一些人,然后继续向着自己目的地的终点站前行。
我总希望他能够想明白,其实人不仅仅是自己在向着终点前行的,总有一天,当你身边换了几波下车的人,你自己也辗转了几趟车之后,你会遇到一个你一眼看上去就很喜欢的异性,然后你走到那个人旁边坐下。
一站路,两站路,三站路。
“前面好像堵车了,我们是不是要下车换乘了。”
“好像是啊。还好,这一站有我可以直达的车。”
“你要去哪里呀?”
“去XXX路。那是我的终点站。”
“唉,好巧啊,我也要去那里呢。”
“那我们一起吧,路上还能聊聊天。我知道要坐哪辆车。”
“好啊。”
这样,其实每个人那在冥冥之中都会有遇到一个共同终点站的有缘人,你们可以一起换乘,一起聊天,聊你们从前还不认识对方时自己经历过的人与事,等这些都聊完了,你们就可以一起在换乘的间隙中共同走一些路,进同一家店吃晚餐,买两杯喜欢的奶茶,有可能也想尝尝对方点的口味。
我希望有朝一日,安阳可以遇到那个同行者,然后他就可以笑着,甜蜜的告诉我说,其实人不是必须要孤独着的,他可以笑着告诉我,那个梦里趴在他肩头的女人不再去他的梦里了,而他,可以抱着他心爱的姑娘一起去梦里潜水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