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话都说到这了,那我也就不顾忌了。”他顿了顿,掀下斗篷。
与墨一样,他也是一位少年。
身高体正,鼻挺眉挑,碧眼褐发,英气逼人,仅凭这些特征墨就能判断,他是异族。
外族。
“如你所见,我非人类。”他嘿嘿一笑,伸出左手,“正在游历神武大陆的旅行者,顾霄。”
“山野之人,秦墨。”墨没有犹豫,伸手迎上相握。
与陌生人相交,墨决定以后都用这个化名。
至于为什么,大概是想……留给念想,当做个留念吧。
“秦兄身上的正气收敛得不错,但是若是一些人稍微认真感应,还是能够感受到其存在的呢。”
“正气?”
“天地间最为纯正的气息,非心灵至纯至净,非本性至情至性之人不可有。”顾霄声音稍微降了降,收起了笑脸。
“这种力量与生俱来,又似后天迸发,但无论是什么,仅凭拥有这一点我就可以断定,秦兄绝非池中之物。”
“可惜没人鉴赏呀~”
墨眼皮跳了跳,暗道这货不会是在说自己的星辰之力中的九曜吧。
与生俱来说的便是道体或血脉,而后天迸发不就意味着机遇与传承么?
说的很隐晦,但墨还是听得出来的。
精神力量,真气力量与自然力量的结合,的确是天地间最为纯正的力量。
这话还提醒到了墨,自己收敛的还不够,比自己强的人只要稍微用些手段,还是可以轻易看透的。
或者是外族异类用一些特殊的手段也可以看穿。
“我本来打算今晚就前往这个小国的都城,不过秦兄的出现倒还给了我一些惊喜。”顾霄拍了拍墨的肩膀。
“不过别担心,我就是想单纯的跟你认识一下,结交一个朋友总不是什么坏事吧。”
这个小国……
苍炎帝国在北域众国中说实话说强也不强,说弱也不弱,但好歹可以立足保全自身。
看来来者背后的背景,不可小觑啊。
“顾兄,既然你都把我老底给弄穿了,就没有动一点别的心思?”
“什么心思?”顾霄奇怪反问道。
“就那种……那个,要解决阻碍的那种。”
“哈?”顾霄先是一阵愕然,后一想,明白墨的意思后哑然失笑,“秦兄你可真有意思,难不成在你的眼中所有的外族人都是那种视命如草芥,手辣无情的那种?”
“是啊,别说外族人,人族内的人想要扼杀一些稍微有些天赋的人都多了去了。”
“原来如此,环境问题。”顾霄看着墨,点了点头,“秦兄,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那仅仅只是最后的底线问题,别人想害你何必等着这个机会,要那样的话你的命早就没咯。”
“你们人类还真跟书上说的那样,猜忌心很重,难以深入合作。”
“水果有甜,也有苦涩嘛。”墨耸耸肩道。
毕竟是新认识,留个心眼还是好的。
“呐,有没有兴趣到楼下喝几杯?”顾霄胳膊肘朝着墨拐了拐。
“我酒量很糟。”墨摆摆手道。
怎么感觉,眼前之人的性格像一个小孩子?
能够以大多的善意角度与第一印象去面对外人而没有别的恶念。
“此番旅行去要去很多地方,自我前年离开家乡,路途听说你们人族内有好玩的,就才顺道过来试试。”顾霄摸了摸下巴,“老兄,你说你是山野之人,我倒很是相信,因为你身上的这股气息能感觉是来自自然,显然是常年生活在远离市井的地方才会有的影响。”
“你说的对,我的确常年住在远离城镇的地方,但不是市井。”
墨感觉眼前之人对自己并无恶意后,也逐渐放下了一开始的戒备,开始试着以朋友的语气交流。
“既然咱们现在能算得上朋友了,喝点酒也无所谓吧。”顾霄大笑一声,将斗篷掩上“走吧,顺便我也尝尝你们人类所酿的酒滋味如何。”
旅店柜台面对而去的接待客厅相当于一个小餐店,晚饭墨和雪便是在这里享用了一顿。
墨也只好打消今晚计划,推至明日。
先唤来几盘小菜,陪酒增趣,再换来几坛家酿,先后满上。
对坐饮酒吃菜,惬意谈吐。
墨本就不胜酒力,连续催酒之下,抑制星辰之力过滤的他几次几乎爬倒桌前。
他不明白,难道之前自己以前所认识的大部分外族人,心之叵测,阴谋连连都是一种贬低?
这些戏曲编来根本就是在抹黑他族?
眼前者顾霄就是一证明,毫无他念,直爽大方让墨对自己之前的一些想法都有些惭愧。
想得太多的确有时候不是很好。
“秦兄的酒量的确不行,这才一坛。”顾霄夹起凉菜送入口中,“你可是男人,一坛就醉实在是逊色。”
墨的脸色虽然不红不白一如常色,但是那明显的醉态样谁都看得出来。
“其实呢秦兄,我找你除了交朋友,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咂咂嘴吞下口中菜后,顾霄将脸凑了过来,“是关于一个宝藏的事。”
酒后三巡吐真言,顾霄说一些其他事情也在墨的意料之中,不过这个“宝藏”二字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
与顾霄喝酒畅谈之际,墨也了解到了顾霄的一些性格,以及他游历各族各国的故事经历。
开心与烦恼,富饶与贫瘠。
繁华地方他去过很多,贫困地方他也去过不少。
凝真的修为,如此阅历之下,能够让顾霄称之为宝藏,想必也绝非凡物。
“说来听听。”墨点点头。
“估计秦兄也应该对与苍炎帝国北部的老云小镇被屠一事或多或少有一定耳闻了吧?”
“……嗯。”墨极力隐去眼中泛起的情绪波动。
“这个镇子我前不久去过,已经是一片空镇,虽然没有见到满街遍地的尸山血河,不过也能够想象得出那种丧病的场面。”
“在苍炎帝国的老一辈口中流传着一个故事传说,在帝国北部的一处山壑深谷中,藏着一个强者的传承。”
“据说当时北域诸国都还未建立,这个强者生前有着移山填海,降月升日的神通,在其暮垂之年将其一身的资源与力量留在了那处山谷中。”
“在经过老云镇时,我从闻讯而来的一些人族武者口中听得消息,老云镇被屠的大概原因。”
“老云镇,是最靠近这个宝藏的地方,而老云镇的人,口中也流传着一个传说。”
“据说在老云镇的一家中,藏着关于那强者留下传承的消息,而那人却不能离开老云镇半步,不然老云镇便会遭受灭顶之灾。”
“所为了众人性命,以老云镇的所有人始终没有外迁到其他地方居住。”
墨的脑中突然浮现陈老人在树荫之下乘凉摇扇时曾对自己讲的故事。
“……自那以后啊,那位强者就再也没有回过老云镇,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一处静谧之地,隐居了起来,并嘱咐老云镇的人,永远不要靠近镇西南的那座大山。”
“一旦有人接近,就会触发一个十分恐怖的诅咒,将会害死老云镇的所有人。”
那时的墨只沉浸在武道强者那操纵真气的玄妙手段之中,丝毫没有在意这段传说的警戒。
永远不要接近西南的那座大山。
哪座大山呢?
莫非那里就是藏着传承的地方?
“虽然这是一个传说,但总会有一些人愿意去碰碰运气,估计老云镇的人,就成了这些人的牺牲品。”顾霄嗤笑一声,“谁知道呢,”
“而在我离开老云镇的路上,于老云镇西边的一处山谷中,那里我感受到一道封印的力量,正在逐渐减弱。”
“这道封印力量十分强大,尤其是根据地形而设,多重阵法相连相扣,绝非一般手笔可言。”
“所以我猜测这个传说,可能就是真的。”
“只是距离这道封印正式消失,估计还有三年左右的时间,而在那里我感应到一股跟秦兄身上有着相似的力量游荡,所以我想……”
“叫我三年后赴约同去一探究竟?”醉意已去,墨直起身子道。
“正是。”顾霄说道,继续给墨满上一碗。
“到那个时候我估计去的人就多咯,毕竟传说中的强者传承,谁不想分一杯羹呢。”墨端起碗一饮而尽,“我有多弱你又不是不知道,即便是三年后我也强不到哪去,你觉得我抢得过谁?”
“能把自己命保住就不错了。”
“秦兄此言差矣,以秦兄的资质,三年后御天之下何人能敌?”
“加之正气存身,找到这份宝藏岂不事半功倍。”
“这两得天独厚的优势,秦兄可不要忽视了。”
“那我还是打不过你。”墨啐了一口,一脸嫌弃,“那时候鬼知道你都命轮多少境了。”
“你放心,找到宝藏后我只取一样我期待的东西,不会跟你抢其他的。”
“当然,如果没有这种东西就算了,宝藏全送于你如何?”
墨感到不可思议,一个陌生人来约你一起探宝分文不取,这么好心?
“我很疑惑,以你的实力,两年后仅凭一己之力也可寻找传承,难道就因为我身上的气息你就觉得我是一个合格的探路工具?”
“怎么这么说呢,你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诶,说到底这事即使我不说,三年后也会轰动整个北域吧,我是在以一个朋友的态度跟你商量商量好吧。”顾霄尴尬笑着,举起盈满的酒碗。
“那倒也是。”墨点点头,举碗相碰,一饮而尽。
“好了不说这些了,喝酒喝酒。”
又过三坛,至夜深人静。
粗重的呼吸声不能代表谁醉谁倒,或许是两个新交无言的话语。
皆不开口,都在酒里。
墨回忆起自己的修炼之旅,却没有哪一段时间是枯燥无味度过的。
比起他曾想象的一路吸纳天地元气,修炼武那种日子,多了不少的趣味。
是意料之外,还是命中注定?
这些他都不想去探究,他只明白,要珍惜好每天的时间,精心打算计划,而不能就此虚度。
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今后的日子啊,修炼,做饭,求索真相,照顾好雪。
好像也就这么简单了吧?
哦,对了。
成为强者后我还要好好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以及这份难得的亲情。
思绪愈想愈乱,情感愈加强烈,酒后的墨虽不会随意倾吐心中事,但是心中的复杂与纠结却早已布于脸上,傻子也看得出来他有心事。
“怎么了,咋还喝出一脸愁来了。”酒兴正浓的顾霄见墨脸色沉重,不禁问道。
“陈年往事,提醒我不忘初心。”墨深深吸了口气,尝试平复杂乱的心绪。
“提醒我为何步入武道,提醒我为何而修炼。”
“不得不说,你这人也挺神奇的。”顾霄知道墨不愿多牵扯,顺势转移话题,“我跟你说,秦兄你这一身天赋别说放在人族,就是在神武大陆各地势力,那都是争着抢着邀请加入的存在,山野之人,啧啧。”
“怎么了?”墨来了精神,“又不是天纵奇材必出世家子弟,再者我这还不算什么天才。”
“你可拉倒吧,虽然我不知道这股力量源自哪里,但根源是来自你身就对了。”顾霄哈哈一笑,“能操控这种力量的人,会是庸才?”
互吹互捧,尽客套之话,皆心知肚明。
“明日我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秦兄,愿再见之时,你已是名扬北域。”顾霄压低斗篷遮掩脸额,“三年后我自会找到你。”
“这把刀秦兄请收下,算是我顾霄送给秦兄的礼物,毕竟我们是一日为友,之前未曾有过交情。”
突然是想到了什么,他左臂伸出,手掌平摊,一把四尺长刀破光而显。
比起天玄的无鞘自敛,此刀给墨的第一反应是暗藏杀机。
即便是不作边幅之形的刀鞘,也掩盖不了这锋芒欲出的渴望。
似一出鞘,便要饮血。
“这……”
墨这接下不是,不接也不是,左右为难。
“秦兄,你是我所正视看中之人,我把你当做在人族的第一个朋友,自然也要拿点诚意出来不是?”
顾霄见墨犹豫的模样,便主动上前,将此刀递入墨的手中。
“这把刀迎合秦兄一身天地正气,不仅适合,我想也只有秦兄配得上了,收下吧。”
“玱琅琅。”
墨右手轻握,左手抽刀而出,眼光一寒,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
与天玄相差无几的外形,但其通体银白无雕花刻画,看似平凡寻常却给人无限的压迫感。
蕴藏的力量十分恐怖。
就在墨拔出刀并皱眉思索的时刻,顾霄嘴角勾起一个自信的弧度,暗地点了点头。
“果然只有秦兄才配拔出此刀并使用,如此,我便确定了……”
“顾兄……”就在墨抬起头正准备询问之时,那个身着斗篷的异族少年,早已不见踪迹。
来时无声,去时无息,比墨的速度还快。
“一把被封印的圣兵,看来那小子来头不小啊。”
九极龙玦的声音响起,十分沉重。
“龙玦,你说这是圣兵?”墨轻抚刀身,对空随意挥舞了几下。
“没错,而且是一把只有你能感受到其中力量并可以使用的圣兵。”
出手这么阔绰?圣兵做礼物说送就送?
“我现在担心的就是那小子就是拿这个来测你的道体,拥有星辰之力的人感应力是要比所有人都强上不止的。”
“也就是说,顾霄他已经确定我拥有星辰之力了?”
“不好说,毕竟蕴含天地纯正气息的力量多了去了,像你的道源真气也是其中之一。”
“谁知道他会不会想到其他的地方上去。”九极龙玦仔细打量了一番,“此刀不简单,即便是被封印,依旧可以清晰感受到其中那股浩然的凌厉气息,恰似某位上古大能遗留下来的武器。”
“或许,他是从某处机缘之地得到,自己却无法使用,进而送与你卖个人情。”
“尽量不要催动这把刀内的力量,现在的你还不足以完全解封并驾驭圣兵。”
墨应了一声,将其收入鞘中。
“龙玦,我有一个问题。”墨开口道,“你觉得顾霄,是敌是友?”
他仍然无法理解,作为异族人的顾霄非没有对自己抱有任何的戒备心态,反倒是摒弃偏见杂念只为与自己成为朋友?
还说是,这是一个骗局?
“心往何处,便是何人,你可以说他是个与众不同的异族人,也可以说他是个心机叵测的阴谋家,当然,一切皆由你来定夺。”
“你也明白,他若想杀你,你还能站在这里吗?”
由我来定夺吗?
墨沉默了。
对我好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即便知道那是坏人,又能如何呢?
战胜不了,便是败者,便是手下亡魂。
辜负与否另说,如若没有实力的保证,即便是朋友也会有十足的落差感不是么?
没有谈条件讲道理的修为资本在,拿什么说话都是放屁。
“只有变强,才能让一切担心的事情消失。”
墨明悟了。
很短的时间,很深的道理。
一直以来自己都追求的力量,在这里以具体的形式为其阐明了道理。
口头上说变强变强,仅仅建立在自己的理想动力之上,却从未危及到性命。
这股压力,总算是变做了一个具体的东西而不再抽象,给墨动力的同时提醒他。
“我太弱小。”
他没有那种不甘屈于人下的傲气,所以他不会妒忌,不会因傲而自持清高。
有的只是借着这股清醒劲,好将这句长期以来都成立的话刻入灵魂。
提醒自己,落人之后的悲哀。
自己的性命先且不说,即便是活着,也只能毫无任何的尊严与自由活着。
因为这个世界正在吞噬弱者,并塑造一个又一个强者。
生存与灭亡,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墨,你觉得呢?”九极龙玦见墨的眼中闪烁着光芒,轻笑道。
“当我强大之时,他即是朋友。”
语气平静,不急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