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糜写海（16）
“说不说？”我对他吼，好像连空气都在震动。
我看见他还是不说话，他低头捡起那些玻璃碎片，我拿床上的枕头砸向了他，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我，有继续低头捡玻璃。
“我现在要去上海，立即！”我说。
如果真的要死的话，我真的很想去看一眼张普。
“写海，你别再任性了。爸妈都很担心你。”黎佑站了起来，捉住了我的手臂，忧伤地看着我，“你这一躺就是一年，你认为他还会记得你吗？”
时间不可以冲谈我们之间的，不是吗？我拿开黎佑的手，慢慢地转身离开，我不也还记得他吗？
我的头还在晕晕地疼，眼睛看东西似乎不是很清楚，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回家收拾行李，然后再去上海。可是医院的走廊似乎很长一样，我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到尽头。
“写海，你要去上海我陪你去。”黎佑追上了我，他一定很无奈。
我望着他，什么也没有说，这是个结局还是个开始？为什么我会得这种病呢？
“我现在带你回家，我们还得和爸妈说一声的。”他看见我没有说话，又继续说。
回到家里，我看到了那幢依旧孤独的房子，我笑了，我离开这里一年了，居然还没有去上海。
那个我很久没有见到的女人看见我的时候，激动得抱住了我，她似乎认为这是一个奇迹。她明显地老了很多，可是我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她就老了那么多，皱纹在她的脸上轻易可见。
“写海，你终于醒了。”站在我旁边的男人是我爸，他眼角处有一种叫做眼泪的液体朝我笑。
也许是我太自私，躺了一年。屋里的摆设依然没有改变，只是多了一样东西，扣在墙上的那个观世音菩萨，我没有想到他们也相信这种东西了。
“妈，我想去上海。”我直接和她挑明话题。
“我陪她去。”黎佑后面加了一句。
两个中老年人面面相觑，这对于他们来说叫做无理取闹，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吧！但是一个月后你必须回家。那时候你哥哥刚好开学。”这是我不敢相信的，我的任性她会纵容，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答应。
我走进房间收拾行李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梳妆镜里的自己，那么陌生的一个人。我的长卷发没有了，变成了BOBO头，好像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似的。我急着跑了出房间，大声地喊楼下的黎佑。
“怎么了？”他抬起头看我。
“我的头发怎么回事？”我冲他嚷嚷，心里有说不出的愤怒。
“做脑瘤手术的时候医生说要剪了才不妨碍手术。”我妈走到了黎佑的旁边。
我无奈地拍了一下扶手，气急败坏地转身跑回到房间。我的漂亮卷发没有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未留过短发的我，怎么会有一天剪短了头发呢？我不属于这种可爱的发型，张普见到我还会不会认得我呢？
黎佑带我去了机场，不搭火车，他说飞机速度快。机场很多人，大大小小的人都有，这是个旅游的旺季，大人小孩都大包小包地拿着。
“写海，你以前经常去酒吧喝酒是吗？”黎佑突然问我这个奇怪的问题。
“我经常去酒吧。”我回答他。
“以后别去那种地方了，也不要碰酒知道吗？”黎佑的语气很温和，但是很认真。
我抿了一下嘴巴，笑呵呵地说：“黎佑，我喜欢那地方。”
他不再说话，安静地拉着行李走在我后面。走在机场里，我感觉我跌入了一个无底洞，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在飞机上，我睡着了，到了上海之后黎佑才把我叫醒的。这里是上海的机场，很大，真的。我的头有点晕，迷迷糊糊地扯着黎佑的衣角走路。
“黎佑，我头晕。”我蹲在了地上，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带你去吃饭，然后吃药。”他将我背了起来。
吃药的时候，黎佑拿了很多药片给我吃，那不同颜色圆溜溜的药片，我一点也不喜欢。
“黎佑，我不想吃。”我推开了黎佑的手。
“不吃你就别找张普了。”黎佑把药片再次递到我面前，“你的病很严重，你应该清楚的。”
我凝视了那些药片很久，才勉勉强强地接过，然后一口把它们全都吞下。只为了我可以活久一点，我每天都要用这些药片来维持我的生命。
黎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我把行李全都丢给了他。我推开门，给了黎佑一个飞吻，说：“我的好哥哥，辛苦你咯！”
“别喝酒。不然医生说不准你能活多久。”黎佑很无情地在我出门的时候送上这一句话。
我笑着关上了门。
上海的夜市很热闹，这是不能否认的。霓虹灯笼罩了整座城市，在那些高楼大厦下我显得如此的渺小。
我在一条街道上寻寻觅觅，我是在找酒吧，我不会听话乖乖地禁酒。上海的酒吧很多，我越过了很多家都没有进去，直到一家叫做“多余”的酒吧我就停住了脚步。牌匾上闪烁着不同颜色的两个大字“多余”，右下角有两个小小的字体“酒吧”。其实，在我看来，我是冲着那个名字进去的。它，并不多余。
我走了进去，里面是闪烁着暗绿的灯光，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唱歌。我沿着酒吧的舞台上走去，那个纤瘦的身姿告诉我，我认识她。那个女生唱歌从不抬头起来，只是一直低着头弹着她怀里的吉他。
我知道了，我也看清了。她叫做乐以珥。她现在和上次最后一次见面完全不一样，她又回到了以前那个化浓妆的习惯的乐以珥，但是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的忧伤，一点一点地从她身上蔓延到我的身体上。
“乐以珥。”我站在台下叫她。
她的手颤抖了一下，乱了旋律。她把头慢慢抬起来，凝视了我很久才匆匆跑下舞台将我抱住，亲爱的小妮子，我们又见面了。
“写海，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她松开我的时候，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我知道她是想说我换了发型她才认不出的。
我拉她到一张沙发上坐下，酒吧里的那些男的都看过来这边，我咒骂了几句，全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你不是在上大学吗？怎么到这里唱歌？”我看着她绿色的眼影，和那长长的假睫毛，突然想到了萧楚域这个人。
“我只是晚上才来的。”她把吉他放在了一旁，然后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酒递给我，又自己倒了一杯。
“以前不喝酒的小妹妹现在成熟了哦！”我拿着她递过来的酒杯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然后一饮而尽。
多长时间不见了呢？很多人都在我生命里消失了一样，很多人是不是也变了呢？乐以珥提起吉他，另一只手拉着我的手把我拉出了酒吧。在上海的霓虹灯的照耀下，乐以珥显得那么的动人，比以前漂亮了很多。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边跟着她走边问她。
“写海，你知道吗？萧楚域就是在这个地方倒下的。”乐以珥含着泪水看我，然后低下头看着地面。
“这里多车，我们先回路边。”我把她拽回到路旁边，我才意识到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
乐以珥轻轻地拥住我，她不停地抽泣，不停地吸鼻子，也许，我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我不知道是不是很多人都注定了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即使深爱又能怎么样呢？
“以珥，过去的都会过去的。”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我们他才来到上海，才刚刚见到我，就那么快到下？那么快离开呢？”乐以珥的情绪有些激动，我的头有些晕。
我提起她的吉他，拉着她往花店走，可是我并不知道上海的花店在哪里，我找了很久才看见一家。
“原来你找花店，刚刚都走过好几家了呢。”乐以珥破涕为笑，这就是刚来的和就住在这里的区别。
“我喜欢红艳艳带刺的玫瑰，不知道我这一生会不会收到张普送给我的玫瑰。”我指着里面的红玫瑰，我笑不出，只要我一想到黎佑说我的生命只能延续半年，我的心就跟着头一起疼。
乐以珥默默地注视着那些花，不说话。我拉着她走进了花店，买了九朵蓝玫瑰，然后递给乐以珥。
“蓝玫瑰代表友谊，我希望我们可以长长久久的，我现在也只有你一个朋友。”我对她笑，害怕自己被忘记，所以我要她记得我，“每个死去的人都会希望活着的人幸福，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无论何时何地，我相信，只有朋友才是最需要祝福的，其实我们都一样。
“可是他会孤单吗？”乐以珥用手抚摸着那些蓝玫瑰，它们在对她笑。
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们走出花店无厘头地逛着，一路上我们彼此都很少话，但是我不想回旅馆，我畏惧睡觉，这样我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的。甚至我害怕自己一睡不起，就像我躺了一年一样，毫无征兆。
上海的夜那么美丽，永不休止地忙碌着，人们都不累吗？
“我在上海那么久了，只和一个男人有过些交集。”乐以珥叹了一口气，说，“他恋爱了之后我就没有和谁说过话了。”
孤单的孩子，乐以珥脸上的泪已经被风干了，她的生活没有任何人，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我是那么地心疼这个妮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上海的空气明显不比家乡的好。我说：“以珥，也许不久之后我们都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了，我想在这半年里找到张普，那样我也就会很安心地离开。”
她惊讶地看着我，也许她不明白我再说些什么，她眨巴着眼睛，不安地问：“写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得了脑瘤，也许活不久了。”我轻描淡写，我也不相信我会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我不会形容乐以珥的表情，但是她的眼泪告诉我她在乎我这个朋友。风轻轻地吹过，有些凉，直触到我的心里。但是看着乐以珥，我就会感到格外的温暖。
我回到旅馆的时候黎佑还没有睡觉，他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手里拿着药片。
“你吃过晚餐了吗？吃过了就吃药吧！”他递那些药片给我，我接过一口吃掉。
“写海，我们都不知道张普在哪里怎么找？”黎佑问。
我听了立即跑回我的房间，我不想听他唠叨。我知道黎佑在关心我，可是原谅我的任性，即使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刻钟，我也要找到张普。
“黎佑，我相信我会遇见他的。”我隔着房门对他喊。
旅馆的睡房窄窄小小的，不比家里的舒服，这里更加没贴有张普的照片，没有蕾丝床单，也没有大大的梳妆镜。
我跳上床，一股脑躺下，我希望明天醒来出门时看到的人会是张普。
第二天，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我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手机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十二点多了。我不知道我自己怎么那么能睡了，睡得早起得晚。我想，也许我真的离死亡更加切近了。
我走出房门的时候，敲黎佑的房门，他已经不在了。我只看见桌子上有一份早餐和那一小包的药片，我当然知道我起来的时候要干什。
阳光透过黄色的窗帘照进来，我的肌肤感觉到一阵温暖，却闷热。我拉开窗帘，房里亮了很多，从窗台上俯视，我才发现自己站得那么高，眼底下的一切那么的渺小。
黎佑回来的时候是一点多的时候，他买了很多的水果回来，看到我的时候他很惊讶。
“你怎么在这？”他盯着我问，似乎我很不正常一样。
“我今天累累的，不想出去。”我说，“别这样看我，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一样。”
黎佑嘴角有了微笑的弧度，然后递给我一个苹果，他说：“写海，今天我看见张普了。”
“在哪里？你和他说了些什么？”我问。
“我没有叫他，因为他是和一个女生一起的，好像是他女朋友。”黎佑闪烁其辞，表情很不自在。
“那个女生是谁？他们要去哪里？现在呢？”我突然间多了很多的疑问。
黎佑坐下椅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不快不慢地说：“你别急，我也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不过很可爱，也挺好看的。他们是去机场的，那女孩好像是我们那城市的，她放假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黎微又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了。也许是本能，也许是个阴影，从没有消失过。
“黎佑，那个女孩是不是叫做黎微？对吗？”我小心翼翼地问，我似乎又想睡觉了，很累。
黎佑不回答，也许他并不知道，又或许他不想让我知道。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气氛极为诡异。
外面的烈日当头照，我向窗外看了一眼，头微微地疼，黎佑迅速地捉住我的手，又是一脸无奈。
“好哥哥，我不会乱跑的，我只是去找一个好朋友。”我笑着甩开了他的手。
“写海，烈日会让你头疼的。”黎佑从房间里拿出了一把太阳伞给我，一丝温暖涌上了心头。
“谢谢。”我接过，连蹦带跳地溜出了门。
离开旅馆，我才知道黎佑的担心。太阳真的晒得我要死的感觉，整个上海就像个蒸笼一样，我懊恼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我的长发没有了，还真的不习惯。
我该上哪里找你呢？面对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我真的不知道该上哪里走了，我只是抱着一种巧幸的心理，我希望我和张普可以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可是上帝会给我那么好的运气吗？
我去了机场，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张普。后来我离开了机场，进了一间网吧，我真的是抵不住烈日的拥抱了，我会头疼。这是我第一次进网吧，我才发现它和酒吧一样多人，有共同的味道——烟味。我是好孩子，我从不抽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