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樾州楚家内堂。
“父亲。”
楚魈神情尴尬的站在楚桀面前,神情戚戚。孽焰冥湖的事办砸了,这让一向自诩樾州年轻一辈第一人的他有些难堪,看人待物的目光也带着一丝愠怒,因为他总感觉别人在嘲笑他,很不爽。
主位上,楚桀看着眼前心不在焉的儿子,眼神倒是很平静。
“听说了吧。”
兀的,他开口了。
楚魈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压下心头尴尬,脑海里开始回圜这几日听来的传闻。良久,他才犹疑道:“他……真的出来了?”
楚桀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为父有个任务交给你。”
“您说!”
“去沐州,找你无争师伯,请他来此一会。”
楚魈一愣,张嘴欲问些什么,却看到自家父亲已经闭上了双眼,无奈,垂头一礼,躬身而退。
主位上,楚桀紧皱着眉头,搭扶在金椅上的右手微微抿着,闭目沉思。
‘你果然出来了。’
‘不过,你会去哪里呢……’
…
天下九州,外八内一,以众星拱月的态势,将万妖林拱卫。
昔年,阴阳宫还在世时,万妖林中心的两仪山可是闻名天下的第一仙山,其所在州域更是被人暗地里称为仙州。
而这南环爕州,北阻汖州,将整个天州包裹起来的万妖林,更是九州公认的第一宝地。
因为这里不仅有被阴阳宫封印的大妖,还有依靠大妖气息滋生的各种灵植异草,对人有着难以想象的滋益。
不过现在么……连年妖祸,这第一宝地早已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禁地。
眼下,万妖林西北方,与汖州城左右相邻的乾州城内,更是人心惶惶,满城风雨。
“……惨了惨了,这下惨了,我们,不,整个九州都要大祸临头了。”
一名满身血污的青衣剑修跌跌撞撞的从城门外跑入,人还未进门,刺耳的哀嚎就响彻整个乾州城,瞬间引起了城内人的注意。
而后,不等路人追问,便见那人惨白着脸丧声道:“楚墨白真的出来了,就在刚刚,他放话九州,从今天开始,万妖林将成为他私人领地,外人无召不得入内,擅入者死!”
“而现在万妖林内的大妖已经被他系数放出,负责镇压的各大仙门损失惨重,十不存一。汖州碧海宗云曦仙子身受重创,生死不知。汖州城更是险些被大妖蛇蜚攻破,若不是紫薇剑仙及时赶到,整个汖州恐怕早已被他血洗。我们,我们……大祸临头了!”
“嘶!”
话落,此间先是一静,而后哗然四起。
“真出来了?”
“不会吧,你说他出来我信,可那洛云曦是他当年的红颜知己,他也下得去手?”
“笑话,他连养他育他,视他如己出的养父楚逍河都杀,如果不是当年无争院首恰巧路过,出手救了楚桀一命,恐怕现在的楚家早已被除名,区区一个女人还能被他放在眼里吗?”
“额……倒也是。”
“惨了惨了,这下祸事了。”
他的惨然,犹如油入沸水,一下子激起了无数人的恐惧。慢慢的,恐慌笼罩了整个乾州城,站在路边的每个人都是脸色煞白,神情慌然,不能自已。
就在这时,有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尖声大叫:“不对啊,我怎么听说万妖林内的大妖也被他敕令,称无他首肯,不得擅自出万妖林,否则也……”
“你懂个屁,他楚墨白是什么人,你真信他这鬼话?等他缓过劲儿来,我们都难逃一劫,就像当年楚家一样,难逃一劫!”
“这……”
他们在大呼小叫,却没有注意到路边一角,一名黑衣青年正不停的翻着白眼,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个大放厥词的家伙,楚墨白撇着嘴,走向城内。
人言可畏,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再好的目的也会随着传播而慢慢变味。更何况他的‘光辉形象’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深入人心,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他也懒得理会。
不过这件事也给他提了一个醒,想要查清楚当年楚家灭门惨祸的真正原因,很难。
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个忌讳,他要调查,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就算他能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即便如此,他也想试一试。
十年前,墨邪以万妖箓祸乱九州,他暗中与养父楚逍河商议,决定以楚家走投无路的叛徒为引,拜入墨邪门下,伺机刺杀。而当初为了保密,在这件事后,参与这个计划的楚家高层就转入了暗中,避世不出,造成被他杀死的假象。
可是回来后,他却发现楚逍河真的死了,不仅如此,当年知晓这个计划的所有楚家高层都死了。
据说,是当年追捕他时被他用阴谋诡计打伤,不治身亡。但他明明在动手前还与他们还暗中见过面,商定了计划,就连让墨邪失去反抗之力的灵毒都是他们给准备的。
更让他奇怪的是,在此事发生后不久,楚家惨遭灭门血洗,全族一千二百余人除楚桀因无争赶来而得以活命之外,无一活口。
可以预料,这屎盆子自然而然的就扣在了他头上。理由很简单,小人得势,仗势报复,斩草除根。
而结果也如世人所料那般,他引起了公愤,被人围剿于两仪山,成了阶下囚,在那暗无天日的通冥渊下呆了十年。
所以,如果说此生还有什么事要他做,非此事莫属。毕竟如果不是当年楚老爷子收留他,就没有当年的他。
当然,也没有现在的他。
于公于私,他都放不下。
深吸一口气,吐出心中郁气,他整了整衣衫,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沸沸扬扬的人群,轻声一笑,走向城内,眼神坚定而冷绝。
身后,喧嚣鼎沸,嘈杂不堪。
…
九州内,现存八大仙门,分居八大州域,各霸一方。其中最强的是坐落在万妖林外东北方向的泽天院。原因有二,一是院主无争乃当世第一人,修为高绝。其二,则是这个势力不像其它仙门一样有或明或暗的局限性,他们信奉有教无类,修仙问道一途能揭开神秘面纱,走入世俗,跟他们脱不了干系,所以最得人心。
而最神秘的,就是坐落在这乾州境内的乾钧楼了。
这一势力跟恩泽天下的泽天院截然相反,外界传言,他们全门一共八人,楼主阴无极,辖七大星子,专司为人刺杀,劫掠,报仇等阴私之事。
他们行事极端,唯利是图,在八大仙门中臭名昭著,但因此八人修行极高,且行踪飘忽,极为神秘,外人根本不知他们音容相貌,所以一直延续至今。
楚墨白来这乾州,就是为了找这乾钧楼,请他们帮忙调查当年之事。
当然,不是傻兮兮的直接让他们帮忙,那是一群唯利是图的杀手,他可不想引火烧身。他是想找一个乾钧楼里面的熟人,一个曾经受恩于他的杀手。
是夜,死人谷。
这是一处过了乾州城,坐落在乾州境内中心地域的凹谷,这里常年布满黑色的瘴雾,阴冷森寒,等闲不入。在凹谷中心,矗着一块数丈高的玉碑,因为常年黑雾侵蚀,泛着一丝幽暗的乌光,夜雾环绕下,就像鬼门关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乾钧楼表面上的驻地,那块玉碑则是乾钧楼用来接任务的,委托事宜的人将自己的目的刻上去,一天后再来,如果字迹消失了,那就说明他们答应了。
这时,就可以安心等待了,等上一些时日,等那消失的字再度出现,如果是血红色,并且附上了索求报酬的字样,那么就说明办成了,回家准备报酬,拿不出来没关系,用命抵,身死事消嘛。
而如果是原封不动的显化,就是没办成,此事作罢,另请高明。
所以,与其说这是一个杀手组织,不如说是一个专司交易的组织,有着广交天下的伪善,也有不容置喙的霸道。
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委托他们办事,各有各的理由,就像楚墨白一样。
顺着人潮,在月满南山之际,他站在了冥碑前,他的身后,影影憧憧的静立了无数身影,藏头露尾,隐匿在衣袍中,没人说话,没人躁动,都在静静的等待着时间的流逝,好让自己的目的刻在那玉碑上。
玉碑前,楚墨白也没过多理会,扫了一眼眼前这块在月光下散发幽光的玉碑,运气灵力,抬手点了过去。
他现在的修为虽然微不足道,但雕石刻碑还是可以的,只是,就在他抬手点落的刹那,面前玉碑上一行直书中央的大字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